霜花还凝在窗棂上,天光未亮,冷宫的破门就被人一脚踹开。
几个内务府的太监鱼贯而入,领头的张公公皮笑肉不笑,三角眼在叶疏影身上溜了一圈。
“奉上命,清查各宫人手。”他声音尖细得像掐着脖子的鸡,“冷宫用不着这么多人伺候,阿丑——跟我们走。”
放音刚落,阿丑正端着药罐从后院进来,闻言手一抖,陶罐“咣当”砸在地上,黑黢黢的药汁溅了一地。
两个太监上前就扭她胳膊。
“凭什么?”叶疏影横跨一步挡在中间,声音冷得能冻裂石头,“她是我的宫女,谁准你们带人?”
张公公嗤笑:“你的宫女?林主子,您还当自己是娘娘呢?冷宫废妃,按例只配一个杂役。阿丑调去浆洗房,明儿再给您补个老的来。”
阿丑死死抓住叶疏影的衣袖,眼泪憋在通红眼眶里打转,却硬咬着嘴唇没哭出声。
叶疏影盯着张公公:“谁的意思?”
“内务府的章程!”张公公拔高嗓音,“难不成还要皇上亲自过问个丑婢的去处?”
“章程?”叶疏影忽然笑了,笑得张公公头皮发麻。
“那我倒要问问,是《大清会典》哪条哪款,还是内务府自个儿立的规矩?私挪宫人,以权谋私,该当何罪?”
张公公脸色一变:“你少唬人!带走!”
太监使劲一扯,阿丑瘦弱的身子被拖得踉跄,指甲在叶疏影袖子上刮出细长的丝线。
叶疏影没拦,只盯着张公公慌乱的背影,声音不大却却清晰穿透寒风:“张德贵,河北保定人,崇祯十三年生人,康熙五年净身入宫。你有个侄子,去年顶着你名头在城南开了间绸缎庄,偷税漏税一百二十两——你说,这事要是捅到慎刑司,你屁股底下那点脏烂事,够不够剥三层皮?”
张公公猛地刹住脚,脸唰地惨白,扭头惊骇瞪她。
叶疏影慢条斯理掸了掸袖子:“滚。”
太监们面面相觑,抓着阿丑的手松了劲。
张公公腮帮子抽搐,半晌咬牙:“:“……走!”
人呼啦啦撤出去,破门晃荡着合上。
阿丑腿一软瘫坐在地,浑身发抖。
叶疏影弯腰扶她,却听见门外张公公尖厉的嗓音飘进来:“……惠妃娘娘的令,你也敢拦?等着瞧!”
脚步声渐远。
叶疏影瞳孔缩紧。
惠妃。
果然,慧嫔的胎,扎了太多人的眼。动不了慧嫔,就来剁她的手脚。
阿丑抱住她小腿,眼泪终于砸下来:“主子……别赶我走……”
叶疏影着她枯黄的头发,没说话。
午后,叶疏影去后院晒药,让阿丑守着灶火熬粥。
不过转身工夫,前院突然传来碗碟碎裂和短促的惊叫。
她冲回去时,灶台翻倒,粥水泼了一地,阿丑不见了。
门大敞着,冷风灌进来,刮得人骨头缝发凉。
叶疏影站在狼藉中,手指一根根攥紧,指甲掐进掌心。
她太大意了。张公公上午没得手,下午就首接抢人。
浆洗房。
那地方她知道。在宫墙西北角,终年潮湿阴冷,洗衣的宫女手脚溃烂是常事,累死病死的,席子一卷就丢去乱葬岗。
阿丑那身子,熬不过一个月。
她转身进屋,从床底拖出个小木箱。掀开盖,里头不是金银,是几本边角磨烂的书。
最底下那本,封皮早己褪色,赫然三个字:《唐律疏议》。
她快速翻动书页,目光扫过一行行墨字,嘴唇无声翕动。
夕阳西沉时,她合上书,揣进怀里,推门而出。
内务府衙门里灯火通明。
管事太监太监正在核对账目,抬头见一个素衣女子闯进来,眉头立刻拧起:“什么人?滚出去!”
叶疏影站定在大堂中央,声音清冷:“我来要我的宫女,阿丑。”
管事太监认出她,嗤笑:“林主子,浆洗房缺人,调她去帮衬几天,怎么了?”
“大清律例,宫人调配需经主子应允,登记造册。你们无令强掳,是劫掠。”叶疏影盯着他,“叫你们总管出来。”
管事太监拍桌而起:“放肆!内务府也是你撒野的地方?”
两侧值守太监围围拢过来。
叶疏影不退反进,一步踏上厅中石阶,目光扫过堂上悬挂的“秉公执法”匾额,声音陡然拔高:“康熙三年,圣上亲颁谕旨:宫闱法度,概依《唐律》为基,违者以僭越论!你们今日所作所为,符合《唐律》哪一条?”
满堂寂静。
管事太监张着嘴,愣是没憋出话。他们哪懂什么《唐律》,平日仗着权势胡作非为惯了,从未有人敢抬出律法压他们。
叶疏影语速加快,字句清晰砸在地上:“《唐律·职制律》有载:诸官人无故私使杂户、工乐、官奴婢者,杖一百!强夺他人奴婢者,徒两年!”
她冷笑,目光如刀刮过每个人惨白的脸:“你们今日,是无故私使,还是强夺?”
管事太监冷汗下来了,色厉内荏吼道:“胡扯!你、你怎知《唐律》说什么?”
“我不但知道,还能背。”叶疏影扬起下巴,朗声背诵,“‘诸监临之官,私役使所监临,及及借奴婢、牛马驼骡驴、车船、碾硙、邸店之类,各计庸、赁,以受所监临财物论’——这话,需要我给你们翻译翻译么?”
死寂中,只有她清冽的声音回荡。
后院帘子一掀,内务府总管刘太监沉着脸走出来。他显然听了半天墙角。
“叶主子,”他皮笑肉不笑,“好大的学问。但这里是内务府,不是翰林院。一个丑婢,值得您搬出《唐律》?”
“值不值得,刘总管心里清楚。”叶疏影首视他,“要么现在现在放人,要么,我们一起去慎刑司,或者……乾清宫,辩辩理?正好我也好奇,惠妃娘娘的手,什么时候能伸进内务府调派宫女了?”
刘总管眼角狠狠一抽。
去慎刑司,事情闹大,他吃不了兜着走。
去乾清宫……皇上最近对永和宫那位正上心,而这叶疏影,据说有点不清不楚的牵扯。
他赌不起。
刘总管脸色变幻,最终还是搞出个笑:“叶主子言重了。下面人不会办事,我这就叫人把阿丑送回去。”
“现在。”叶疏影寸步不让。
刘总管咬牙,朝身后挥挥手。
片刻后,阿丑被带了出来。头发散乱,脸上还有个鲜红的巴掌印,身子抖得站不稳。
叶疏影上前一把扶住她,撩开她衣袖,看到胳膊上几道新鲜的血痕,眼神骤然结冰。
她扭头,看向刘总管:“谁打的?”
旁边一个胖太监下意识后退半步。
叶疏影记下那张脸,没再说话,搀着阿丑转身就走。
迈出内务府大门时,刘总管阴恻恻的声音追出来:“林主子,宫里走路,当心脚下。律法……未必次次都管用。”
叶疏影脚步没停。
夜风刺骨。
阿丑半靠在她身上,走了几步,终于压抑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哭声撕开裂肺,在空荡的宫道上回荡。
“他们……扯我头发……打我……说我是丑八怪……就该死在浆洗房……”
叶疏影搂紧她单薄的肩膀,任由她的眼泪浸湿自己衣襟。
回到冷宫,锁上门。
阿丑在冰冷的地面上,抱着叶疏影的腿,哭得浑身抽搐,像个被遗遗弃的孩子。
“主子……我害怕……别丢下我……”
叶疏影蹲下身,一下下拍着她的背,目光越过破窗,望向漆黑如墨的夜空。
律法镇得住一时,镇不住一世。
惠妃的报复,绝不会停止。
下一次,恐怕不会是抢一个宫女这么简单了。
她得更快,更狠,在这吃人的深宫里,凿出一条活路。
火光摇曳,映照着她冷硬的侧颜冷硬如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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