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后厨的蒸汽裹着饭菜香，在清晨的阳光里翻腾。林晚秋正核对今日的菜量清单，鼻尖突然钻进一缕不寻常的气味——不是饭菜香，是劣质肥皂混着汗味的酸馊气，从洗碗池那边飘过来。
她抬眼望去，只见贾张氏正蹲在池边，费力地搓着油腻的碗筷，浑浊的水溅得她灰扑扑的裤腿上到处都是。那双手粗糙得像老树皮，指甲缝里还嵌着黑泥，洗过的碗沿上甚至还沾着米粒。
“贾大妈，您怎么在这儿？”林晚秋的声音不高，却让贾张氏手一抖，差点把手里的盘子摔了。
贾张氏转过身，脸上堆起假笑，眼角的褶子挤成一团：“晚秋丫头啊，我……我来给淮茹搭把手。她身子弱，这洗碗的活计累，我替她分担分担。”
林晚秋皱了皱眉。食堂的帮工都是她亲自招的，要求手脚干净，还得有防疫站开的健康证。贾张氏这号偷鸡摸狗、浑身邋遢的，她早早就跟秦淮茹打过招呼：“食堂是集体场所，卫生第一，您婆婆不合适。”当时秦淮茹点头应了，怎么转头就把人塞了进来？
“贾大妈，食堂有规定，没健康证不能上岗。”林晚秋走过去，目光落在那摞没洗干净的碗上，“您看这碗，还得重洗。”
贾张氏的脸垮了下来，嘟囔着：“洗干净了就行，哪那么多规矩？我洗了几十年碗，还能毒死谁？”她往地上啐了口唾沫，“再说，我是淮茹的婆婆，来帮自己家儿媳干活，你管得着？”
“食堂是工厂的集体食堂，不是贾家的后厨。”林晚秋的声音冷了几分，“这里的每一样东西，都关系到几百号工人的健康，谁也不能搞特殊。”
正说着，秦淮茹端着一盆刚切好的白菜走进来，看到这场景，立刻露出为难的神色：“晚秋，我这不是看妈在家没事干吗？就让她过来帮帮忙，给点零花钱……”
“零花钱可以挣，但得守规矩。”林晚秋打断她，“健康证、卫生培训，一样都不能少。贾大妈要是真想来，先去防疫站体检，合格了再说。”
秦淮茹的脸白了白。她哪会不知道贾张氏有肝炎？当年贾东旭生病时，医生就嘱咐过“家里碗筷要分开”，她让婆婆来洗碗，本就是存着侥幸——林晚秋平时忙裁缝铺和食堂两头，未必能注意到后厨这点事。只要贾张氏干上几天，生米煮成熟饭，林晚秋总不能把人赶出去。
“晚秋，就通融这一次吧？”秦淮茹拉着林晚秋的胳膊，声音软下来，“我妈她……她也不容易，家里等着钱买米呢。”
林晚秋不动声色地抽回手，目光扫过贾张氏那双手——刚才她摸过灶台，又去碰盛菜的盆，简首是移动的污染源。“通融一次？”她拿起一个没洗干净的碗，“要是工人吃了不干净的东西闹肚子，谁来负责？是您，还是贾大妈？”
贾张氏见秦淮茹占了下风，索性撒起泼来，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嚎：“我老婆子想挣口饭吃怎么就这么难啊！林晚秋你个小贱人，是不是看我们贾家落魄了，就故意刁难啊！”她的嗓门尖利，引得前堂打饭的工人都探头来看。
秦淮茹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拉也不是，劝也不是。林晚秋却没慌，转身对负责打饭的王师傅说：“王师傅，先让大家稍等片刻，后厨有点事要处理。”
然后她蹲下身，看着撒泼的贾张氏，声音清晰地传遍后厨：“贾大妈，您要是真为贾家好，就该知道食堂卫生多重要。您有肝炎，医生说不能接触公共餐具，这事您不会忘了吧？”
贾张氏的哭声戛然而止，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她确实有肝炎，这事除了家里人，没几个人知道——林晚秋怎么会清楚？
秦淮茹也愣住了，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她这才想起，去年贾东旭住院时，林晚秋去探望过，当时医生跟她交代病情，林晚秋就在门外……
“您要是硬要在这儿干，”林晚秋站起身，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现在就去防疫站报案，说食堂有传染病源。到时候别说您挣不到钱，这食堂怕是都得停业整顿。”
贾张氏彻底怂了，她虽然浑，却也怕“传染病”这三个字——真闹大了，她在院里就彻底没法待了。她灰溜溜地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没敢再放一句狠话，低着头就往外走。
秦淮茹看着婆婆的背影，又看看林晚秋手里那只没洗干净的碗，嘴唇动了动，终究没说出话来。
林晚秋把那摞碗扔进消毒池，对王师傅说：“重新消毒，多煮十分钟。”然后才转向秦淮茹，“秦姐，不是我不给面子。食堂的卫生关乎人命，谁也不能例外。您要是真缺人手，我帮您找个干净利落的，健康证齐全的，工钱跟其他人一样。”
秦淮茹扯了扯嘴角，勉强挤出个笑容：“不用了，我自己来吧。”她心里清楚，林晚秋这是给她留了台阶，要是再纠缠，只会更难堪。
可这事没算完。三天后的上午，防疫站的人突然闯进食堂，戴着白口罩，手里拿着消毒喷雾，一脸严肃地说：“有人举报这里卫生不达标，我们要突击检查！”
为首的李科长是个不苟言笑的中年男人，目光扫过后厨，最后落在秦淮茹身上：“听说你们这儿有个没健康证的帮工？”
秦淮茹的脸瞬间血色尽失，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她不用想也知道，这举报八成是林晚秋干的——这丫头看着和气，下手真够狠的！
林晚秋却像是早有准备，从抽屉里拿出一叠文件，递给李科长：“李科长，您看，这是我们食堂所有员工的健康证复印件，每月体检一次，都在这儿了。”
她顿了顿，特意翻出其中一张，语气带着点无奈：“前几天确实有个没证的来试过，是秦淮茹的婆婆贾张氏。我当时就拒绝了，还提醒她贾大妈有肝炎，不适合干这个。不信您可以查，那天王师傅、刘大姐都在场。”
王师傅和刘大姐连忙点头：“是，晚秋丫头当时就把人劝走了，说卫生不合格绝对不能上岗。”
李科长翻看着文件，又检查了消毒记录和食材来源，眉头渐渐舒展。他走到秦淮茹面前，脸色沉了下来：“秦同志，食堂卫生是大事，怎么能随便让没证的人进来？还好林同志坚持原则，不然出了问题，你负得起责任吗？”
秦淮茹的头埋得更低了，声音细若蚊蝇：“我……我知道错了。”
“下不为例！”李科长严肃地说，“要是再发现这种情况，首接查封！”他又转向林晚秋，语气缓和了些，“林同志，你们食堂的卫生做得不错，继续保持。”
送走防疫站的人，秦淮茹瘫坐在椅子上，后背全是冷汗。她看着林晚秋有条不紊地指挥大家收拾，心里又怕又恨——她怎么就忘了，这林晚秋是懂法的，做事滴水不漏，想抓她的把柄，简首比登天还难。
中午吃饭时，傻柱端着碗红烧肉过来，见林晚秋眉头微蹙，问道：“咋了？防疫站的人没来找事吧？”
林晚秋摇摇头，夹了块肉放进嘴里：“没事，就是秦淮茹搞的小动作。她大概以为，把贾张氏塞进来，能给我添堵。”
“这娘们心思真毒！”傻柱把筷子拍在桌上，“贾张氏那身子骨，要是真把工人吃出病来，你这食堂还开不开了？”
“所以我早有准备。”林晚秋笑了笑，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这是上个月我托人给贾张氏做的体检报告，肝功能异常，医生建议‘避免接触公共饮食’。她要是真敢闹，我就把这个给防疫站看。”
傻柱看着那张报告，又看看林晚秋清亮的眼睛，突然觉得这丫头身上有种说不出的韧劲——不管对方出什么招，她总能提前想到应对的法子，像块捂不热的石头，却总能在关键时刻硌得那些算计她的人牙痒痒。
“以后再有事，跟我说。”傻柱把碗往她面前推了推，“我虽然没你那么多心眼，但打架还是能行的。”
林晚秋看着碗里油亮的红烧肉，心里暖了暖。她知道，傻柱这是在护着她。食堂的蒸汽又开始翻腾，裹着饭菜香和淡淡的消毒水味，却比任何时候都让人安心——因为她清楚，这里的每一寸干净，都是用清醒的头脑和不容退让的原则守下来的。
傍晚关店时，林晚秋看到秦淮茹站在食堂门口，欲言又止。
“秦姐还有事？”林晚秋问道。
秦淮茹咬了咬唇，低声说：“谢谢你……没把贾大妈的病说出去。”
林晚秋淡淡道：“我不是为了帮你，是为了食堂的名声。以后别再做这种糊涂事了，得不偿失。”
秦淮茹点点头，转身走了。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落寞。林晚秋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平静，以秦淮茹的性子，绝不会就此罢休。但她不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守住规矩和底线，再深的算计，也掀不起风浪。
后厨的消毒水味渐渐散去，只剩下饭菜的余香。林晚秋锁上门，看着天边的晚霞，轻轻吁了口气。这西合院的日子，就像这食堂的后厨，总有洗不干净的油腻和藏不住的算计，但只要肯下功夫，总能擦亮一片干净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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