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带着秋老虎的余威，晒得西合院的地面发烫。林晚秋正在裁缝铺后坊核对账目，鼻尖沁出细密的汗珠，刚想抬手擦一把，门口的风铃就叮铃铃响了起来——是秦淮茹。
她今天穿了件洗得发白的碎花衬衫，袖口磨出了毛边，脸上带着惯常的愁苦，手里还牵着棒梗。棒梗背着个小书包，眼神却首勾勾地盯着铺子里挂着的新款童装，那是林晚秋刚设计的秋款，用的是柔软的灯芯绒，胸前绣着只小兔子，在一众灰扑扑的衣服里格外显眼。
“晚秋妹子，忙着呢？”秦淮茹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我来……我来给棒梗和小当订几件秋衣。”
林晚秋放下账本，抬头看她：“嗯，有样品，你挑挑款式。”她指了指墙上挂着的样衣，有圆领的基础款，也有带斜襟盘扣的改良款，布料都是中等厚度的棉布，耐穿又透气。
秦淮茹的目光在样衣上转了一圈，最终落在了那件灯芯绒童装和两件女士衬衫上——一件是浅蓝色的确良，适合日常穿；另一件是带细条纹的府绸，看着就挺显档次，像是能穿去参加什么场合的。
“就这件，给棒梗来一件。”她先指了指童装，又点了那两件衬衫，“这两件我自己穿，尺码按我的来就行。”
林晚秋拿起尺子：“我给你量下尺寸，免得不合身。”
量完尺寸，她在本子上记下：“棒梗的童装用料1.2米，两件女士衬衫各1米，总共3.2米布，加上手工费，一共35元。”
秦淮茹的笑容僵了一下，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晚秋妹子，你看……我这个月手头有点紧，东旭的抚恤金还没发下来，能不能……能不能先赊着？等月底发了钱我就给你送来，绝不拖欠。”
林晚秋早有预料。自打她的裁缝铺生意好起来，秦淮茹就总找各种理由来“借”东西，小到几尺布，大到帮棒梗做件新衣服，从没主动提过给钱。之前林晚秋想着刚站稳脚跟，没必要把关系闹太僵，每次都象征性收点成本费，可这次秦淮茹一开口就是三件，还都是不算便宜的款式，明显是想占便宜。
“秦姐，”林晚秋放下笔，语气平静，“我这铺子是小本经营，布料和人工都是成本，赊账的话，我这边资金周转不开。”
秦淮茹的眼圈立刻红了，声音也带上了哭腔：“晚秋妹子，我知道你难，可我是真没办法啊。棒梗开学要穿新衣服，不然在学校要被人笑话的；我呢，下个月街道有个妇女代表会，总不能还穿这件破衬衫去吧？东旭躺在炕上，医药费就够让人头疼了……”
她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吧嗒吧嗒落在前襟上，看着格外可怜。棒梗也跟着瘪起嘴，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若是换了以前的傻柱，怕是早就心软答应了。可林晚秋是谁？她是在现代律所见过无数哭诉求情场面的人，秦淮茹这点演技，在她眼里根本不够看。
“秦姐，您的难处我理解。”林晚秋递过去一块手帕，“但规矩就是规矩。这样吧，我给您个折衷的办法——您先在这张赊账单上签个字，写明欠款金额和还款日期，月底之前把钱送来就行。这不算为难您吧？”
她从抽屉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赊账单，上面清清楚楚写着：“今在晚秋裁缝铺订制童装一件、女士衬衫两件，共计三十五元整，约定于1965年9月30日前结清欠款。欠款人：________ 日期：______”
秦淮茹看着那张纸，脸色变了变。她本来是想先把衣服拿到手，回头就装糊涂，凭着自己在院里的“好人缘”，林晚秋一个年轻姑娘，总不好意思追着要账。可现在要签字画押，这就成了凭据，到时候赖都赖不掉。
“这……这还要签字啊？”她支支吾吾地说，“都是一个院的邻居，还信不过我吗？”
“正因为是邻居，才更该明算账。”林晚秋把笔递过去，“您要是实在不方便，那我就先把衣服放着，等您方便了再来取？”
这话戳中了秦淮茹的软肋。她早就看中了那两件衬衫，尤其是那件条纹府绸的，想着在妇女代表会上穿出去，肯定能压过院里其他女人一头。要是错过了，被别人订走了怎么办？
犹豫了半天，秦淮茹还是接过笔，在欠款人那一栏歪歪扭扭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又写上了日期。林晚秋接过来看了一眼，确认无误后，放进了专门的文件夹里。
“行了秦姐，三天后来取衣服吧。”
秦淮茹这才松了口气，拉着棒梗匆匆走了。刚出裁缝铺的门，她脸上的愁苦就淡了些，心里打起了别的主意——不就是签个破字吗？到时候她就跟院里人说，林晚秋一个小姑娘家，做生意太死板，一点情面都不讲，连邻居赊件衣服都要立字据，看大家信她还是信自己。只要把林晚秋的名声搞臭了，这账能不能要回去，还不一定呢。
接下来的两天，秦淮茹果然开始在院里散布谣言。
先是跟贾张氏说：“妈，你是不知道，晚秋那丫头现在可精了，我就想给棒梗赊件衣服，她非让我签字画押，跟催命似的，哪有一点邻里情分？”
贾张氏本就看林晚秋不顺眼，立刻添油加醋地把话传给了三大爷阎埠贵：“老阎，你说说这叫什么事？人家孤儿寡母的，借件衣服穿穿怎么了？非要搞得跟打官司似的，我看那丫头就是钻进钱眼里了！”
阎埠贵算盘打得精，嘴上附和着，心里却在盘算：林晚秋要是真不讲情面，上次怎么会按成本价帮他改了件旧棉袄？这里面怕是有别的门道。
秦淮茹见阎埠贵没上钩，又去找傻柱。彼时傻柱刚从食堂下班，手里拎着给聋老太太的窝窝头。
“柱子，”秦淮茹拦住他，叹了口气，“我昨天去晚秋妹子那订衣服，想赊到月底，她非让我签字画押，还说什么‘规矩不能破’。我知道她做生意不容易，可这话听着，心里总不是滋味……”
傻柱皱起眉。他知道林晚秋做事向来有分寸，不会平白无故为难人。但秦淮茹哭红的眼睛又让他有些犹豫：“可能……晚秋也是没办法吧？她那铺子要进货，确实需要周转。”
“我不是怪她，就是觉得……咱们院里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何必那么生分呢？”秦淮茹抹了把眼泪，“算了，不说了，免得你为难。”
她这欲言又止的样子，反而让傻柱心里犯了嘀咕。
这些话自然也传到了林晚秋的耳朵里。是聋老太太让小当偷偷告诉她的——小当跟小雨关系好，小雨又把听到的话学给了聋老太太，老太太最疼林晚秋，当即就让小当把话传了过来。
“这招叫‘软刀子杀人’。”林晚秋听完，冷笑一声。她早就料到秦淮茹会来这一手，也早有准备。
三天后，秦淮茹来取衣服。林晚秋把叠得整整齐齐的三件衣服递给她，又拿出了那个文件夹。
“秦姐，这是您的衣服。另外，关于您这几天在院里说的话，我觉得有必要澄清一下。”林晚秋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刚好路过铺子门口的几户邻居耳朵里，“您那天说月底发了抚恤金就付款，我才同意赊账，并且按您的要求立了字据，这是您当时签字的赊账单，上面还有您承诺还款的录音，需要我放出来给大家听听吗？”
她说着，就拿起了桌上的录音机——那是她用之前赚的钱买的，专门用来记录重要对话。
秦淮茹的脸“唰”地一下红透了，像是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她没想到林晚秋居然录了音，更没想到她会当众说出来。周围邻居的目光齐刷刷落在她身上，有惊讶，有鄙夷，还有幸灾乐祸。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她结结巴巴地辩解，声音小得像蚊子叫。
“秦姐，我知道您可能有难处，但‘赊账’和‘赖账’是两码事。”林晚秋把衣服往她手里塞了塞，“衣服您拿着，月底别忘了把钱送来。大家都是邻居，诚信为本，您说对吗？”
这话堵得秦淮茹哑口无言，只能接过衣服，在众人的注视下，头也不回地跑回了家。
看着她狼狈的背影，林晚秋心里没有丝毫得意，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她知道，这只是开始。在这个充满算计的西合院里，想要立足，光有善意和退让是不够的，还得有保护自己的锋芒。
傍晚，傻柱来找林晚秋，手里拎着两个刚出锅的肉包子。
“晚秋，白天那事……”他挠着头，有些不好意思，“我之前还觉得你可能有点较真了，现在才明白，你是为了不让她得寸进尺。”
林晚秋接过包子，笑了笑：“傻柱哥，不是我较真，是有些人你退一步，她就敢进十步。咱们做生意的，讲究的是明明白白，拖泥带水的，最后只会被拖垮。”
傻柱点点头，咬了口包子：“你说得对。以后她再找你赊东西，我帮你挡着。”
夕阳透过窗户照进裁缝铺，给布料染上了一层暖金色。林晚秋看着账本上秦淮茹的签名，在旁边画了个小小的五角星——这是她标记“重点关注对象”的符号。她知道，秦淮茹绝不会善罢甘休，但没关系，她有的是办法应对。
毕竟，在这个西合院里，能保护自己的，从来都不是眼泪和情面，而是清醒的头脑和守住底线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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