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雨到底还是带来了些东西。
或许是连日的疲惫在湿冷空气里找到了突破口，又或许是值夜班后未能充分休息，下午宋清去科室没多久，便觉得身上一阵阵发冷，头也隐隐作痛起来。
她强撑着处理完手头积压的病历，又去病房转了一圈。
回到办公室坐下时，额角己经渗出细密的冷汗，触手一片不正常的滚烫。
她知道自己大概是发烧了。
同科室的张医生路过，见她脸色不对，探手在她额前一试，惊道：“哟，宋医生，你这烧得不轻啊！赶紧回去休息，这儿有我们呢。”
宋清本想坚持到下班，但一阵眩晕袭来，让她不得不妥协。
她知道自己这状态，留在科室也是添乱。
“那……麻烦你们了。”
她声音有些虚弱。
“快回去吧，喝点热水，发发汗。”
张医生热心道，“要不要找人送你？”
“不用，我能行。”
宋清谢绝了同事的好意，收拾了东西，裹紧外套，慢慢走出了医院。
春末傍晚的风，吹在发烫的皮肤上，竟带着一丝寒意。
她没去公交站，只是沿着街道，慢慢地往家属院的方向走。
脚步有些虚浮，平时十几分钟的路程，今天走得格外漫长。
筒子楼里比平时安静些，这个点，上班的还没完全回来，在家的也多是在准备晚饭。
她扶着楼梯扶手，一步步挪到家门口，掏出钥匙，试了两次才对准锁孔。
推开门，屋子里静悄悄的，陈屿显然还没回来。
一种熟悉的、属于她独处时的空旷感瞬间包裹了她，但此刻，这空旷里掺杂了病中的虚弱，显得格外难捱。
她没力气做任何事，甚至没换鞋，首接走进里间，和衣躺在了床上。
被子带着阳光晒过的味道，应该是陈屿白天晾晒过。
她把自己蜷缩起来，拉高被角，试图抵御那一阵阵袭来的寒意和骨骼深处的酸疼。
意识在昏沉与清醒间浮沉。
窗外传来邻居家炒菜的滋啦声，孩子的哭闹声，模糊而遥远。
她想起小时候生病，母亲也会让她躺在床上，但总是匆匆喂了药就又去忙弟弟的事情。
那种被搁置的、需要安静忍耐的感觉，似乎从未改变。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她听到门外钥匙转动的声音。
紧接着，是熟悉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在门口停顿了一下，大概是看到了她脱在门口的鞋，然后朝里间走来。
门被轻轻推开。
宋清闭着眼，能感觉到他走近床边，停了下来。
作者“月生贝”推荐阅读《屿暖清时》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一道沉静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审视的意味。
过了一会儿，一只微凉干燥的手掌轻轻覆上了她的额头。
那触感很短暂，却异常清晰，像一片清凉的叶子落在滚烫的沙地上。
“吃药了？”
他低沉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响起，比平日似乎放轻了些。
宋清缩在被子里，只露出半张脸，闷闷地应了一声：“吃了。”
出门前，她自己在科室药房拿了片退烧药吃了。
他没再说话。
脚步声又响起了，是去了外间。
她听到暖水瓶塞子被拔开的声音，水流注入杯子的声音，还有橱柜开合的轻微响动。
过了一会儿，他端着一个杯子走了进来。
不是她的搪瓷缸，而是他平时用的那个带盖的玻璃杯，里面是冲调好的、热气腾腾的麦乳精，浓郁的甜香随着蒸汽弥漫开来。
“温度刚好，喝了发发汗。”
他将杯子放在床头柜上，声音依旧平稳。
宋清撑着坐起身，接过杯子。温热的杯壁熨帖着冰凉的指尖。
她小口小口地喝着，甜润温暖的液体滑过干涩的喉咙，流入胃里，带来一阵虚软的暖意。
她喝得很慢，他就站在床边等着，没有催促，也没有离开。
房间里只剩下她细微的吞咽声。
等她喝完大半杯，额上果然沁出了一层薄汗，身上似乎也没那么冷了。
他接过空了大半的杯子，却没有立刻走开，而是看着她，忽然说了一句：“下次不舒服，首接说。”
他顿了顿，补充道：“宿舍书桌抽屉里，我备了常用药。”
宋清握着被角的手指微微收紧。
她抬眼看向他。
他站在暮色渐浓的光线里，面容有些模糊，但那双眼睛依旧沉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认真。
他不是在客套，也不是在行使丈夫职责式的关怀。
他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并给出一个解决方案。
就像他处理那些故纸堆里的疑难一样，条理清晰，首指核心。
“嗯。”她低低地应了一声。
他似乎满意了这个回答，这才转身拿着杯子出去了。
宋清重新躺下，听着外间他放轻了的走动声，似乎是怕打扰她休息。
麦乳精的甜香还残留在唇齿间，身上发汗后黏腻却轻松的感觉，以及他刚才那句“首接说”和“备了药”的话，像几股细微的暖流，交织着，缓缓注入心田。
这婚后的第一次病，似乎……并不难熬。
窗外的天光彻底暗了下去，家属院的灯火次第亮起。
属于他们的那一盏，也在这片暮色里，散发着稳定而温存的光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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