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先见她一面。”
沈墨跪在地上，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最后的坚持。
药老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丝玩味的笑意。
他似乎很享受这种感觉，享受着将一个天才的骄傲，一点点地碾碎，然后看着他用这破碎的骄傲，来乞求最后一丝怜悯。
“可以。”药老点了点头，出奇地爽快。
“毕竟，你们很快就要融为一体了。在成为‘神药’之前，见见自己的另一半‘药材’，也是理所应当的。”
他转过身，提着那盏昏黄的灯笼，向着青铜大门的侧面走去。
“跟我来吧。”
沈墨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的身体，摇摇欲坠，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但他的眼神，却不再有之前的绝望和空洞。
那是一种，在彻底的黑暗中，燃烧起的一点，冰冷的，复仇的火焰。
苏轻言默默地走到他身边，扶住了他的手臂。
这一次，沈墨没有推开她。
两人跟在药老身后，穿过一条狭长的，由青石铺成的走廊。
走廊的两侧，是一间间铁栅栏围成的牢房。
牢房里，关着各种各样的“人”。
有的，全身长满了五彩斑斓的蘑菇，呼吸之间，洒下阵阵毒粉。有的，身体臃肿得如同皮球，皮肤下，仿佛有无数条虫子在蠕动。还有的，则蜷缩在角落里，不断地用头撞着墙壁，发出“砰、砰”的闷响，嘴里念叨着谁也听不懂的疯话。
这里，根本不是什么丹房。
这里，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间地狱！
苏轻言看得心惊肉跳，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而沈墨，却面无表情。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被折磨得不形的“药人”，眼神里，没有同情，没有怜悯，只有一片冰冷的，死寂。
他现在，己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同情别人了。
因为他自己，马上就要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药老在一扇毫不起眼的，由黑铁铸成的小门前停了下来。
门上，没有锁，只有一个简单的，梅花状的凹槽。
药老伸出干枯的手指，在凹槽上，轻轻一点。
“咔哒。”
门，开了。
一股淡淡的，混合着药香和少女体香的，熟悉的气息，从门缝里飘了出来。
那气息，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沈墨记忆的闸门。
他记得这个味道。
这是林婉儿身上，独有的味道。
“她就在里面。”药老侧过身，让开了道路，“你们有一炷香的时间。一炷香之后，无论你们在做什么，我都会进来。”
“记住，不要试图做任何蠢事。她的命，现在，比你的命，更珍贵。”
沈墨没有理会他的警告。
他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黑铁门。
门后，是一个小小的，却异常洁净的房间。
房间里，没有血腥，没有恐怖，只有一张干净的木床，一张书桌，和一扇……永远也看不到阳光的，假的窗户。
一个穿着白色长裙的少女，正静静地坐在床边。
她背对着门口，手里，似乎在编织着什么东西。
她的身形，消瘦，纤细，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听到开门声，她的身体，微微一颤。
然后，她缓缓地，转过了头。
那张脸，依旧是沈墨记忆中，那张温柔，恬静，美丽的脸。
只是，她的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她的嘴唇，没有一丝血色。她的那双眼睛，明亮得有些吓人，仿佛燃烧着生命最后的火焰。
“哥……”
看到沈墨的瞬间，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但随即，就被浓浓的，化不开的悲伤和绝望所取代。
“你怎么……来了……”
“婉儿……”
沈墨的声音，在颤抖。
他一步步地，向她走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他多想冲过去，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告诉她，他来救她了。
可是，他不能。
因为他自己，也是一个需要被拯救的，可怜虫。
“哥，你快走！”林婉儿看到他，非但没有高兴，反而变得激动起来，“你快离开这里！这个人是魔鬼！”
“我不走。”沈墨走到她面前，蹲下身，轻轻地握住了她那冰冷的，几乎没有一丝温度的手。
“我来带你走。”
“走不了了……”林婉儿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哥，你别为我做傻事。我不值得……”
“值得。”沈墨看着她，眼神无比坚定，“你是我唯一的妹妹。为了你，做什么，都值得。”
他抬起手，想要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却看到了自己那双血肉模糊的手。
他停住了。
他不能用自己的脏手，去碰她纯净的脸。
林婉儿看到了他手上的伤，哭得更厉害了。
“哥……你的手……是不是他对你做什么了？”
“没有。”沈墨摇了摇头，他惨然一笑，“是我自己不小心。”
他不想让她，再为他担心。
“婉儿，听我说。”沈墨的语气，变得无比郑重，“我己经和药老谈好了。我，会成为他的‘容器’。他会放了你，会治好你。”
“不！我不要！”林婉儿疯狂地摇头，“我不要你用你的命来换我！我当初做这个决定，就是为了让你活下去！不是为了让你来送死！”
“哥，你快走！我们两个，至少要活一个！你快走啊！”
她歇斯底里地嘶吼着，用她那瘦弱的身体，拼命地推着沈墨。
沈墨没有动。
他只是静静地，任由她推打着。
首到她筋疲力尽，在他的怀里，发出绝望的，小兽般的呜咽。
“婉儿……”沈墨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声音温柔得像是在哄一个孩子。
“别怕。”
“一切，都会过去的。”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林婉儿的手，在他的手心里，轻轻地，划了几个字。
那是一种，他们小时候，经常玩的，只有他们两人才懂的，暗语。
【别信他。找鸟。】
沈墨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低下头，看到林婉儿正用一种祈求的，绝望的眼神看着他。
她的嘴里，还在说着“哥，你快走”，但她的手，却在告诉他，真相！
沈墨的心，瞬间，被点燃了！
他明白了！
林婉儿不是自愿的！
药老在撒谎！
他所谓的“交易”，根本就是一个骗局！
他不仅要炼化自己，他根本就没打算放过林婉儿！
“我知道了。”
沈墨在她的耳边，用同样只有他们两人才懂的暗语，轻轻地，回应道。
【等我。】
林婉儿的身体，微微一颤，随即，她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彻底晕了过去。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药老那不紧不慢的声音。
“时间到了。”
门，被推开了。
药老提着灯笼，走了进来，他看着相拥在一起的两人，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感动吗？这生离死别的场面，老夫每一次看，都觉得……很美。”
“来吧，沈墨。该履行你的承诺了。”
沈墨缓缓地，站了起来。
他将林婉儿，轻轻地放回床上，为她盖好了被子。
然后，他转过身，面向药老。
他的脸上，没有了悲伤，没有了绝望。
只有一片，如同万年寒冰般的，绝对的平静。
“好。”
他淡淡地说道。
“我跟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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