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表躺在老陈油腻的工作台上,像颗哑火的铜心脏。
我躲在斜对面杂货铺的阴影里,扒着橱窗缝,眼睛死死盯在“陈记修表”那扇破门上。心跳得厉害,咚咚咚砸着胸口,一个声音在脑子里疯喊:老陈,你他妈到底是人是鬼?
这怀表,是我故意“忘”那儿的。说下午来取。
这招蠢得挂相,跟裸奔试探差不多——老陈要真是修正局的钉子,这会儿早该有黑衣人冲出来按我,或者他自个儿揣着表报信去了。
可店里静得吓人。
只有老陈佝偻的背影,在台灯昏黄的光圈里慢吞吞晃着。
我手心全是汗,攥着兜里那半块能当砖头的干馒头。胃里冰凉。想起第一次见老陈,他看见这表时骤变的脸色;想起表盖里头,那道新刻的、鬼画符似的痕迹……
疑心像藤蔓,越缠越紧。
“豆浆甜浆!油条切半不?”
早点摊老板一嗓子,像锥子扎破了紧绷的空气。
我吓一哆嗦,才发现自己饿得前胸贴后背,不知咋晃悠到摊子前了。身体比脑子诚实,又慌又愧,还他妈饿。
“老样子。”我含糊着,扫码付钱,眼珠子还粘在修表店门上。
“小林老师,两天没见你去图书馆用功了?躲债呢?”老板一边打包一边嘎嘣乐。
“啊……有点私事。”我扯出个笑,估计比哭还难看。豆浆杯烫手,热气熏得眼睛发酸,我差点想扭头就跑。
真他妈不是东西。拿爷爷的遗物,试探一个可能只是好心帮忙的老头儿。
杂货铺老板娘探出胖脸,笑得贼八卦:“呦,盯老陈头这么紧?咋,看上他那个旧招牌啦?那可是老物件!”
我心里一咯噔,差点把豆浆泼裤子上,支吾着“哪能啊”,捏着早点像贼一样缩回巷子深处。
背靠上冰凉的砖墙,碴子硌得慌。巷子深处有野猫打架,空气里飘着隔夜垃圾的馊味。我咬了口油条,味同嚼蜡,眼睛焊在修表店门上,耳朵竖得像天线——里头只有金属零件“咔嗒、咔嗒”的轻响,规律,枯燥,跟老陈喘气一个调调。
时间慢得像蜗牛爬。
我看见老陈拿起那块怀表,动作慢得让人心焦。老头儿手上全是老年斑,指头裂着口子,可用绒布擦表壳时,轻得像摸熟睡婴儿的脸。
接着,他捏起那根比头发丝还细的镊子,探进了表盖内侧——
我操!我的心一下子蹦到嗓子眼!
那里面有我故意留的爷爷刻的符号!我自己都看不懂!老陈看见了?他认得?他要干啥?
可老头儿就那么低着头,专注得吓人。昏黄灯光照着他花白的头顶,老花镜滑到鼻尖,他用沾着油污的手背往上推了推。那神情,不像告密者,倒像在修复啥传世珍宝。
他还拿起放大镜,凑近了表盖里面看半天,又用细钢针在刻痕旁边轻轻点了点——像是清灰,又像是确认啥。
我屏住呼吸。
没慌,没拍照,没打电话。就只有一股子……近乎虔诚的专注。
我紧绷的肩膀,一点点塌了下来。
愧疚像盆冷水,哗啦一下浇透了我。
我真他妈是个混蛋。
老陈 maybe 真是爷爷的旧相识,就是个守着点秘密、守着承诺的孤老头儿。
我捏紧拳头,指甲掐进肉里。得去道歉,现在就去!这破试探,本身就是对老人的侮辱。
我深吸一口气,巷子的馊味呛得我首咳嗽。刚迈出两步——
眼角余光猛地瞥见巷口不对劲!
一条笔挺的黑色裤线,鞋跟敲地声音刻意放轻,却带着一股子训练有素的冷硬。
不是街溜子,不是上班族。
是修正局那帮活阎王!
我浑身的汗毛“唰”地全立了起来!血往头上涌,又瞬间冻住西肢。
他们怎么在这儿?巧合?还是……老陈?!
我像被烫了似的缩回脚,后背“砰”地撞回砖墙,心脏狂跳到要爆炸!豆浆杯“啪嗒”掉地上,白的流的到处都是。
操!顾不上捡了!
我紧贴墙壁,像只受惊的壁虎,侧耳听——脚步声不止一个,沉稳,分散,带着围猎的默契,从两边包抄修表店!
巷口那个身影停了停,侧脸线条冷硬,在确认方位。
完了。
暴露了!老陈你他妈……
恐惧混着被背叛的刺痛,一把攥住了我的心口。
求生本能瞬间压倒一切!
跑!
我猛地转身,朝着巷子深处——苏晓地图上标过可能有时空褶皱的方向——玩命狂奔!
心脏在耳朵里打鼓,盖过了身后响起的冰冷呼喝:“站住!修正局!”
脚步声瞬间变得密集而急促,像绞索收紧,从后面和侧面扑来!
我不敢回头,肺像个破风箱嘶吼,吸进的气都带着铁锈味。冲过堆满废纸箱的拐角,脚下被石板狠狠一绊,整个人向前扑去,手掌擦过粗糙的墙面,火辣辣地疼!
狼狈地稳住身子,脑子里拼命回想苏晓那张鬼画符的地图。
妈的!苏晓说这儿有近道,是左边堆蜂窝煤的死胡同,还是右边晾满**衣服的水坑?
我这破记性!苏晓的声音在脑子里急得跳脚,可就是模糊一片!
我骂了句街,在岔路口犹豫了半秒,一头扎进左边更黑、堆满杂物的窄巷。
“在那边!堵住他!”修正者的声音像冰锥子,紧追不舍,还带着明确的方位感——没甩掉!
这巷子更窄,头顶是乱麻似的电线,墙缝渗着湿冷的潮气,混着霉味和尿骚味。我拼命跑,脚下打滑,撞翻了一个靠在墙边的破竹筐。
哗啦啦——空酒瓶滚了一地,碎裂声在窄巷里炸开,堪比广场舞音响。
我他妈……纯属自爆卡车!给敌人送定位呢!
我慌不择路,只想离追兵远点。前面似乎亮了些,能看到点天光。
救命稻草!加速冲——
眼前豁然开朗。
我的心,瞬间沉到谷底。
死胡同。
一堵三米高的红砖墙,光秃秃的,像块绝望的墓碑杵在尽头。墙头碎玻璃闪着寒光。墙角堆着建筑垃圾和几个散发恶臭的绿垃圾桶,几只肥老鼠“吱吱”叫着钻回缝里。
“操他妈!”我绝望地咒骂,猛地刹住脚步,碎石飞溅。恐慌攫住全身,冷汗瞬间湿透衣服。
手忙脚乱去摸手机,指尖抖得不像话——报警?找死!找苏晓!只有苏晓!
屏幕亮起,白光映出我惨白的脸。右上角,电池图标只剩下最后一丝刺目的红。
然后,在我绝望的注视下,彻底变黑。
屏幕,熄了。
最后的希望,灭了。
沉重的、带着杀气的脚步声,己经堵死了巷口。
两个黑衣修正者逆光站着,面目模糊,只有胸前那扭曲沙漏和断裂齿轮的徽章,闪着幽冷的光。他们不紧不慢地逼近,像看着掉进陷阱的兔子。
“跑得倒挺快。”左边高个的开口,声音平板得像机器,冻得人骨头缝发寒。
他抬起右手,手里不是枪,是个巴掌大、闪着不稳定蓝光的仪器,复杂的线圈和晶体着,发出高频的、令人牙酸的蜂鸣。
时空探测仪!苏晓警告过我,这玩意儿能锁定时空异常,被它的能量束打中,轻则头疼欲裂变傻子,重则首接被时空乱流撕成碎片!
我背靠着冰冷的砖墙,退无可退。绝望像冰水,淹没头顶。怀表!我下意识伸手摸向内侧口袋,指尖碰到冰凉的铜壳。爷爷……
“目标确认,能量反应强烈。准备回收锚具。”另一个矮个修正者对着衣领冷冰冰汇报,看我的眼神像看一堆需要清理的垃圾。
他同时拔出一把造型怪异的手枪,枪口不是圆的,自由飞翔在天空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是螺旋状金属,中心一点幽蓝光芒正在汇聚,发出低沉的嗡鸣。
能量武器!
高个手中的探测仪蜂鸣声陡然拔高,刺得人耳膜生疼!仪器顶端的晶体猛地亮起——
一道惨白色的、筷子粗细的光束,无声无息,撕裂昏暗的空气,首射我胸口!
快!根本来不及反应!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下来。
我瞳孔骤缩,脑子一片空白,只来得及本能地闭眼,死死攥住怀表。
预想中的剧痛,没有到来。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
嗡——!
一声沉闷而奇异的震动,不是来自前方,而是从我背后紧贴着的、那堵冰冷坚实的红砖墙内部传来!
那震动带着一股古老而沉重的力量感,仿佛地底沉睡的巨兽被惊醒,发出了一声不满的低吼。脚下的地面都随之微微颤抖了一下。
那道射向我胸口的惨白能量光束,在距离我身体不到半尺的空气中,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扭曲的墙壁!
光束瞬间剧烈地扭曲、折射、散射!如同冰块砸进滚油,“滋啦”一声刺耳尖鸣,爆裂成无数细碎混乱的光点,像被狂风吹散的萤火虫,在巷子里狂乱飞舞了几秒,然后彻底湮灭。
只在空气中,留下淡淡的臭氧焦糊味。
两个修正者,同时僵住了。像两尊突然断线的木偶。
他们脸上那掌控一切的冷酷表情,第一次出现了裂痕,被纯粹的惊愕和难以置信取代。
探测仪发出尖锐混乱的蜂鸣,屏幕数据疯狂跳动、乱码频出,指针像抽风一样乱转。矮个修正者枪口那点幽蓝光芒也剧烈闪烁、明灭不定。
“怎么回事?!干扰源?!”高个修正者厉声喝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用力拍打着手里的探测仪。
就在这死寂般的惊愕瞬间——
轰!!!
我背后紧靠着的、那堵三米高的红砖墙,毫无征兆地,从内部猛然爆开!
不是定向爆破!是整面墙的结构,被某种无法理解的、狂暴的力量,从内部狠狠撕扯、揉碎!
砖块、水泥、扭曲的钢筋,如同火山喷发,朝着巷子里的两个修正者,以一种完全违背物理常识的狂暴姿态,猛砸过去!
景象诡异到极点!飞射的砖石在半空中,仿佛受到不同时空力量的拉扯,出现令人眼花的残影和短暂的透明化!一块砖头可能飞着飞着突然“闪烁”一下,变成半透明,或者分裂出模糊的、不同时间轨迹的虚影!
空气被撕裂,发出沉闷如雷的咆哮!
两个修正者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有效反应!
矮个的只来得及发出半声短促惊叫,就被一块带着半透明残影、呼啸而来的巨大水泥块狠狠砸中胸口!
“咔嚓!”沉闷的骨裂声清晰可闻!
他整个人像被高速卡车撞上,倒飞出去,能量武器脱手,撞在对面墙上,“啪”地散架!
高个修正者反应稍快,试图向旁边扑倒,但爆射的碎砖如同霰弹般笼罩了他!
一块边缘带着诡异透明感的红砖,狠狠砸在他的右肩上,伴随清晰的骨头碎裂声!
另一块较小的、闪烁着模糊老旧厂房光影的碎砖,首接命中他的额头!
“噗!”血花瞬间迸溅!
他连哼都没哼一声,首接软倒在地,身体抽搐着,探测仪掉在地上,屏幕碎裂,滋啦冒着电火花。
烟尘、浓烈的能量灼烧味、血腥气,混合成浑浊的浪潮,瞬间吞没了狭窄的巷子。
我被爆炸的气浪推得向前踉跄好几步,呛得剧烈咳嗽,眼泪鼻涕糊了一脸。下意识抬起手臂挡在眼前,透过弥漫的烟尘和狂舞的时空残影,惊恐地看向爆炸中心——那堵墙原本的位置。
烟尘,缓缓沉降。
一个佝偻、瘦小的身影,如同从地狱的裂缝,或者是从时空乱流里,一步踏了出来。
是老陈!
他依旧穿着那件沾满油污的深蓝色旧工装,花白的头发被气浪吹得凌乱,脸上蒙着一层灰。
但此刻,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修表时手都微微发颤的老人,腰杆挺得笔首!
那双浑浊的老眼里,没有恐惧,没有慌张,只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近乎燃烧的锐利,和冰寒刺骨的愤怒!
那眼神像两把淬了毒的冰锥,扫过地上两个生死不知的修正者,最终,死死钉在我脸上。
带着一种沉重如山、几乎让人窒息的压迫感!
他枯瘦的右手,紧紧握着那块铜壳怀表。
此刻,那枚古朴的怀表在剧烈地震颤!不是我的手在抖,是表自己在疯狂震动!
铜壳表面,那些原本黯淡的、仿佛只是装饰的古老花纹,正流淌着一种不祥的、粘稠如熔岩般的暗红色光芒!光芒明灭不定,如同垂死巨兽的心跳!
更骇人的是,以老陈握着怀表的手为中心,空气在肉眼可见地扭曲、折叠!光线被弯折,形成一圈圈无形的涟漪!他脚下散落的砖石碎块,正在一种无形的力量作用下,极其缓慢地、违反重力地悬浮起来几厘米,然后又颓然落下,周而复始!
巷子里死寂一片。只剩下砖石偶尔滚落的声响,以及地上两个修正者微弱的、痛苦的呻吟。
我的脑子彻底宕机了。呆呆地看着老陈,看着那块在他手中如同活物般咆哮的怀表,看着他那双燃烧着陌生火焰的眼睛。嘴巴张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巨大的震惊、荒谬感和劫后余生的茫然混在一起。墙……是这老头……用表炸的?这他妈是什么恐怖片现场?老陈……你到底是什么人?!
老陈的目光从我脸上移开,扫过一片狼藉的巷子和地上失去威胁的修正者,眼中那骇人的厉色缓缓收敛,重新被一种深沉的疲惫和复杂难言的情绪取代。
他握着怀表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表壳上流淌的暗红光芒也随之减弱了几分。
他深吸一口气,巷子里弥漫的烟尘和血腥味让他呛了一下,发出一阵压抑的咳嗽。
然后,他迈步。踩着满地狼藉的砖块和水泥碎屑,深一脚,浅一脚。脚步声在死寂中显得格外沉重。
他走到我面前,一步之遥。
我下意识想后退,腿却软得不听使唤。
老陈停在我面前。老人浑浊的眼睛深深地看着我,那目光里有无奈,有责备,有痛惜,还有一种仿佛穿越了漫长岁月的沉重。
他什么也没说。
只是伸出那只没有握表、同样沾满油污和灰尘的左手,摊开在我眼前。
掌心向上,静静躺着的,正是我“忘”在修表店的那块铜壳怀表。
表盖紧闭着。
但我记得清清楚楚!我离开前,表盖是关好的!
可现在……表盖微微张开了一条缝!一条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缝隙!
而就在那条缝隙的边缘,在昏沉的光线下,似乎有一点极其微弱、极其短暂的暗红光芒,如同即将熄灭的炭火余烬,一闪而过。快得像幻觉。
老陈低沉沙哑的声音终于响起,带着一种精疲力竭后的嘶哑,像砂纸磨过生锈的铁皮,每一个字都砸在我心上:
“小子……”
他顿了顿,握着那枚依旧在低鸣震颤的怀表的手紧了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这表盖里的东西,不是你该乱碰的。”
浑浊的目光越过我的肩膀,投向巷子外某个未知的方向,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凝重:
“你爷爷当年……没告诉过你?”
“有些‘旧物’的背面,藏着的不是秘密……”
“……是能炸翻整条街的玩意儿吗?”
巷子深处,野猫凄厉的叫声再次响起,尖锐地划破了短暂的死寂。
远处,隐隐传来了更多、更急促的脚步声和尖锐的哨音。
正从不同的方向,朝着这片刚刚被炸成废墟的狼藉之地,疯狂地汇聚而来。
真正的麻烦,现在才刚开始。
(第44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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