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砸在上海的弄堂里，像天漏了。
林野蜷在一个石头门墩后面，冷得牙齿打架。雨水顺着脖子往衣服里灌，冻得他骨头缝都疼。他死死攥着胸口那枚铜怀表，链子上的小缺口硌着他的手指——这是他仅剩的念想。
几分钟前，他刚在沪东那片废厂房里，被修正局的人追得像条狗。子弹嗖嗖地擦过耳边，打在上锈的钢架上，火星西溅。他拼了命才甩掉追兵，逃进这片迷宫般的老弄堂。
手机信号满格，却显示“无服务”。他低骂一声，想试试报警。
心脏猛地一抽！
眼前的景象瞬间扭曲、溶解。
他不在弄堂了。他站在一个昏暗的楼梯间。一个穿着洗得发白蓝外套的背影，正扶着木头扶手，艰难上楼。
是爷爷！
林野想喊，却发不出声音。他像个幽灵，被困在这场噩梦里。
爷爷在转角停下，喘了口气。
突然！
一个人影从楼下阴影里窜出，快得像鬼！穿着修正局的黑色制服，胸口的秃鹰徽章闪过冷光。
那人双手猛地推向爷爷后背！
“不！”林野在心中无声嘶吼。
爷爷惊愕地回头，身体己经前倾，首首栽了下去！
砰！咚…咚…咚…
身体滚落楼梯的闷响，一下下，砸碎了林野的世界。
画面消失。
“呃啊——！”
林野从门墩弹开，重重跪进积水里。污水溅了他一身。心脏疼得像被捏碎。他弯下腰，剧烈干呕，却只吐出冰冷的雨水。
不是意外…爷爷是被推下去的！是被灭口的！
怒火混着绝望，瞬间烧穿了他。他抬头，血红的眼睛瞪着暴雨，像要撕碎这黑夜。牙齿咬得咯咯响，嘴唇破了，满嘴铁锈味。
“啊——！！！”他像受伤的野兽般嚎叫，拳头狠狠砸向石板。手破了，不觉得疼。疼的是心。雨水和泪水糊了满脸，他蜷缩在雨地里，肩膀抖得厉害。
弄堂对面，一栋旧楼二楼的窗沿下。
苏晓紧贴着湿冷的墙，像尊石雕。她手里的相机，镜头对着巷子里那个崩溃的身影。
取景框里，林野跪在污水里，每一次颤抖都清晰无比。
食指搭在快门上，微微发抖。按下，任务完成。妹妹的病床前，或许就能多一瓶救命的药。
可那画面烫得她指尖一缩。
林野突然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穿透雨幕，首首射向她的窗口！
苏晓心脏骤停！寒气从脚底冲到头顶。她猛地缩回身，后背撞在砖墙上。
他发现了？
恐惧攫住了她。她死死攥住相机背带——那是妹妹用零花钱给她织的，毛线粗糙，磨着手心。
一阵微弱的、带杂音的老歌，鬼一样飘过来：“流水它带走光阴的故事…改变了一个人…”
是隔壁那家被“时空杂音”缠上的破店的破收音机。
这不合时宜的歌声，像钝刀锯过她的神经。
“呃…”一声呜咽挤出来。她死死咬住唇，尝到血味。眼泪涌上来，取景框里一片模糊。
她输了。眼泪混着雨水，砸在相机上。
巷子里，林野摇摇晃晃站起来。身上的疼让他清醒了点。恨意烧着他。他掏出手机，屏幕全是水，手抖得解不开锁。胡乱擦了几下，终于按下了110。
“嘟…嘟…”
快接！他对着听筒吼。
就在这时——
“林野！”
一个熟悉又发颤的女声，在他身后响起。
林野身体一僵。他慢慢转过身。
雨里站着苏晓。她也湿透了，黑发贴在脸上，紧紧抱着那个相机。眼神躲闪，嘴唇发抖。
“你…你没事吧？我路过…听到声音…”她声音干巴巴的，假得刺耳。
“路过？”林野声音沙哑，像砂纸磨过。他一步步逼近，眼神像刀子，“静安弄堂？凌晨？暴雨？苏晓，你他妈当我傻？”
苏晓后退，背抵住墙。“我…我来找素材！‘魔都异闻录’…”
“素材？！”林野猛地抬手指她，手抖得厉害，声音炸开，“看着我！说！是不是你告的密？是不是你把我在沪东的消息卖给修正局了？！”
“不是我！林野你冷静！”
“闭嘴！”林野一把抓住她抱相机的手臂，力气大得吓人，“不是你是谁？！啊？！我爷爷！是不是你们修正局推下去的？！是不是！”
“放开我！疼！”苏晓痛呼，眼泪涌出来，“我没有害你爷爷！你信我…”
“信你？”林野惨笑，猛地甩开她。苏晓撞在墙上。“苏晓！你这副样子真让我恶心！叛徒！”
“叛徒”两个字，像子弹打穿了苏晓。
她身体一颤，脸瞬间灰白。手臂垂下来。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眼里只剩空洞和绝望。雨水冲着她煞白的脸。
“我妹妹她…”声音轻得像要散掉，后面的话，被哽咽堵死。
巷子里只剩暴雨声。恨和绝望在两人之间凝固。
突然！
“哗啦——！！！”
刺耳的玻璃碎裂声，从弄堂口炸开！
两人同时猛回头。
声音来自老陈的修表店！
昏黄路灯下，店门玻璃碎了一地。一个穿黑雨衣的高大人影，正粗暴地从破门里往外拖人！
是老陈！花白头发凌乱，旧工装被扯歪，一只枯瘦的手死死扒着门框，指节发白。
但没用。雨衣人力气极大，像拖麻袋一样把他拽出来。
“老陈！”林野眼睛红了，就要冲过去。
雨衣人猛地抬头！雨帽下，一双冰冷残酷的眼睛，像秃鹰，扫过林野和苏晓。
目光对上的瞬间，林野浑身发冷——是修正局的人！
雨衣人毫不耽搁，一把将老陈塞进路边一辆无牌黑车后座。“砰！”门关上。
引擎低吼，车灯骤亮！两道强光像野兽眼睛，瞬间照亮巷子，刺得林野睁不开眼。
他下意识抬手挡光。
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尖啸。黑车猛地蹿出，消失在雨幕深处。
只剩一地的碎玻璃，在雨里闪着冰冷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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