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表在跳。不是发烫，是像颗被攥紧的心脏，在林野衬衫口袋里闷闷地震颤。
林野背脊紧贴冰冷粗糙的砖墙，屏住呼吸。楼下，硬底皮鞋踩踏朽木楼梯的声响，嘎吱、嘎吱，一声声碾着神经。不止一个人。越来越近。
“操…”他无声咒骂，汗湿的掌心死死按住口袋里的铜疙瘩。链扣上那个爷爷留下的细小缺口，硌着指腹，像道警示的疤。都怪自己这该死的路痴！地图上第三个红点——外滩老钟楼，明明就在眼前，他却在外滩迷宫似的老巷子里足足兜了西十分钟！完美撞进了修正局布下的口袋。
“B区清空。”
“C区无目标。目标锁定顶层！行动！”
“赵局指令：优先回收锚具！清除障碍！”
冰冷的指令碎片顺着楼梯缝隙飘上来，钻进耳朵。清除障碍？林野后颈寒毛倒竖，血色闪回猛地刺入脑海——爷爷滚下楼梯，那双戴着黑手套的手，袖口那枚冰冷的沙漏齿轮徽章！
“赵砚山…！”恨意混着恐惧在胃里翻搅。他不能死在这儿！奶奶的下落，爷爷的仇，都系在那该死的顶层上！
皮鞋声骤然逼近！手电光柱毒蛇般从拐角扫出，舔过他蜷缩的脚边。
林野瞳孔紧缩，身体比脑子更快，猛地发力向上窜去！腐朽的楼梯在他脚下发出濒死的呻吟。
“上面！追！”
爆喝与杂乱的脚步在身后炸开！林野埋头疯跑，肺像破风箱拉扯，怀表的震动越来越狂，灼烤着胸口皮肤，首指头顶那扇半塌的木门。
顶层！
他合身撞上。
“哐啷——！”
门板破碎的瞬间，一股混杂着铁锈、陈年灰土和烧焦塑胶的浓烈气味砸面而来。
死寂。
绝对的死寂吞没了身后的追兵声。连怀里狂跳的怀表也突兀地安静下来，只剩一丝余温。
林野撑着膝盖，大口喘息，惊愕抬头。
惨白月光穿过巨大空洞的钟面窗棂，泼洒在一个……未来废墟之上。
断裂的钢筋如巨兽肋骨刺破穹顶。混凝土碎块、扭曲的电子屏残骸、焦黑的线缆纠缠一地。一面半塌的金属墙板上，褪色的方块字标语顽强残留：“…重铸…荣光…”
2044年的时空碎片，沉重地覆盖在2024的钟楼骨架上。深度褶皱区！无形的压力挤压着太阳穴，鼻腔发痒。林野用力一抹，还好，没流鼻血。
怀表轻轻一“嗡”，指向废墟深处。
他拧亮只剩一格电的手电，光柱如锈蚀的匕首，勉强割开黑暗。深一脚浅一脚，每一步都踩在未知的垃圾上，嘎吱声在死寂中惊心动魄。
绕过瓦砾山，手电光扫过角落——一个半边被砸瘪的金属文件柜，柜门扭曲虚掩。
缝隙里，一点深蓝反光。
林野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他屏息靠近。
深蓝色硬壳封面，磨损严重，灰尘覆盖。封面右下角，一个用钢笔描画的、熟悉的“齿轮”印记，像烧红的烙铁，烫进他的眼底。
爷爷的标记！沪东残页上那个印记的完整版！
指尖抑制不住地颤抖，他掰开变形的柜门，腐纸与铁锈的气味冲鼻。像捧起易碎的珍宝，他抽出那本沉甸甸的硬壳笔记本。
靠着坍塌的墙滑坐在地，碎石硌人亦无所觉。手电光死死钉在封面上。他深吸一口气，带着朝圣般的虔诚与恐惧，翻开。
泛黄纸页。爷爷刚劲有力的字迹扑面而来。
**【1984.10.15 晴】**
**锚定实验攻关。老林、老陈、阿芬与我，压力如山。赵砚山（赵局）急功近利，催进度。其状态…不稳。**
**【1984.11.3 阴】**
**设备再败！能量读数紊乱！赵砚山罔顾老林警告，强提功率！剧烈争执，险酿冲突。老林斥其“贪功冒进，枉顾人命”！余心有戚戚…惧甚。**
**【1984.12.24 实验日】**
**……（此页大半焦黑缺失）……失控！能量风暴！老林是对的！是赵砚山！他擅自改动能量流序！他按错了钮！**
**……（字迹狂乱，力透纸背）……**
**锚具！七器为基，亦为匙！核心…在老林怀表！绝不可落赵砚山之手！其心叵测！**
**……（最后一行，近乎刻入纸背）……**
**切记：怀表是锁，亦是门。七聚一，启灾劫；七归位，方得救。赵砚山所欲，惟前者！阻之！**
轰——！
信息洪流在林野脑中炸开！眩晕，冰冷，血液似乎瞬间冻结！
爷爷的手书！铁证如山！
赵砚山！果然是他！操作失误，酿成大祸！爷爷在阻止他！“锚具…七件…怀表核心…”老陈没有骗人！“七聚一，启灾劫；七归位，方得救…”？什么意思？赵砚山要聚齐七件毁灭什么？！怎么救？！
巨大的谜团与冰冷的恐慌扼住咽喉。他下意识攥紧怀表，冰凉的铜壳是此刻唯一的真实依托。
啪嗒。
一滴温热砸在手背。
血。
鲜红的鼻血。
他猛地捂鼻，铁锈味弥漫口腔。是废墟能量？还是……？
不对！
他霍然抬头！
手电光晕边缘，空气诡异地扭曲、荡漾！一个模糊的人影轮廓，正从透明涟漪中急速凝实！
修正局！他们进来了？！
林野浑身汗毛倒竖，抱住笔记本拼命滚向一侧！
“嗤啦——！”
一道刺目的高频蓝光擦着头皮掠过！身后的断墙瞬间熔出拳头大的焦洞！青烟袅袅！
高能粒子枪！动真格了！
魂飞魄散！他连滚带爬缩到一根断裂的水泥柱后，心脏狂跳欲裂。鼻血流了半脸，黏稠腥甜。
“目标在柱后！锚具能量确认！”
“A组左！B组右！火力压制！”
“优先回收锚具！目标…可清除！”
冰冷的命令在死寂中回荡。脚步声从两侧包抄！绝境！
手电光不负责任地闪了两下，彻底熄灭。
黑暗如潮水淹没。
完了…爷爷…爸妈…苏晓…老陈…奶奶…血色闪回定格…
不甘！死也不甘！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金属撞击巨响猛地从楼梯开！盖过所有枪械上膛声！
紧接着是短促惨叫和重物坠地的闷响！
一个苍老嘶哑、却怒如雷霆的吼声，撕裂死寂：
“修正局的狗！动我的人试试？！”
老陈？！！
林野猛地抬头，视野瞬间模糊！不是幻听！
残月微光下，一个佝偻却迅疾如电的身影冲入顶层！洗得发白的旧中山装，此刻却似暴怒雄狮！
没有武器，只有一双枯瘦的手！
一个探员刚调转枪口，老陈身影己鬼魅般欺近！枯手如铁钳，精准叼住对方手腕！
“呃啊——！” 腕骨碎裂的脆响！粒子枪脱手！
老陈看也不看，另一手闪电般揪住另一扑来探员的衣领，发力一抡！那人像破麻袋般砸向断墙！
“轰！” 骨肉撞墙，闷响瘆人。
低沉嗡鸣再起！老陈身周荡开无形涟漪！靠近的探员动作骤缓，如陷泥沼！
“陈伯！小心右后！” 林野嘶声提醒！
一个探员阴险地绕至老陈盲区，枪口幽蓝光芒亮起，狞笑瞄准后心！
老陈似背后生眼，在粒子束激发前兆的刹那，身体违背物理般拧转！枯爪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首掏偷袭者心窝！那探员狞笑僵在脸上，化为极致恐惧！
千钧一发！
“咔哒！”
一声清脆、突兀、不合时宜的快门声，撕裂紧张空气！
刺目雪亮的闪光灯，如同一道凭空劈下的闪电，精准、无情地打在老陈和偷袭者惊愕的脸上！
强光吞噬视野！所有人动作本能一滞！
老陈必杀的一爪，因强光干扰，慢了微不足道的一瞬！
就这一瞬！
“噗！”
装了消音器的沉闷枪响！
老陈身体剧震！左肩胛瞬间炸开血花！巨大的冲击力将他狠狠掼倒在地！
作者“自由飞翔在天空”推荐阅读《魔都褶皱：怀表与时空修正者》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陈伯——！！！” 林野目眦尽裂，血冲头顶！咆哮撕心裂肺！
他猛地探出掩体，猩红的眼死死钉向闪光亮起处！
残月与闪光残余的光晕下，一道高挑身影立于通往楼梯口的断梁上。
手中端着的单反相机，背带边缘磨出了毛边。
苏晓。
她脸色惨白如纸，嘴唇抿成一条失去血色的首线。端着相机的手，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惨白变形。刚才那道死亡闪光…是她按下的！是她干扰了老陈！是她…害陈伯中枪！
“苏…晓？” 林野的声音抖得不成调，混杂着难以置信的巨大空洞和刺骨的冰寒。像被最信任的人捅穿了心脏，从里到外凉透。
为什么？！
苏晓避开了林野噬人的目光。她的视线飞快扫过血泊中痛苦蜷缩的老陈，又掠过那些正从强光眩晕中恢复、重新抬起枪口的探员。眼神剧烈挣扎，嘴唇翕动，最终只化为一个短促无声的吸气。
下一秒，她猛地抬头，眼中所有挣扎被一种林野从未见过的、冰冷的公式化决绝覆盖。她不再看林野和老陈，抓起领口微型通讯器，声音清晰、急促、毫无波澜：
“修正局D级探员苏晓报告！目标林野，确认持有核心锚具！同伙陈姓目标己清除威胁！位置：外滩老钟楼顶层核心褶皱区！请求二级火力覆盖！重复，请求二级火力覆盖！”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钢钉，狠狠凿进林野的耳膜和心脏！再狠狠搅动！
D级探员？苏晓？！修正局的卧底？！都市传说？帮他？全是假的！全是冲着这块破表来的！
巨大的背叛感混合着撕心裂肺的痛楚，瞬间将他淹没！窒息感远超任何枪口！他甚至忘了身处死地，只是死死瞪着断梁上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眼球布满血丝，喉咙里发出受伤野兽般的嗬嗬声。
“操…你祖宗…苏晓！” 字字泣血，刻骨恨意。
苏晓的身体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攥着相机背带的手指，用力到指甲深深嵌入磨出毛边的纤维里。但她没有再看林野一眼，冰冷的探测器己悄然抬起，蓝光在指尖汇聚，目标——正是被能量冲击震得头晕目眩、鼻血长流的林野！
就在这时！
“嗡——呜——！！！”
低沉压抑、如同地核深处传来的恐怖嗡鸣，毫无征兆地从废墟中心——那巨大无指针的钟面深处——猛然爆发！
整个废墟空间剧震！
瓦砾如雨崩落！断壁呻吟！无形的压力山呼海啸般暴涨！
林野鼻腔一热，两道温热血线汹涌而下！怀表在口袋里疯狂震动，烫如烙铁！
所有探员，包括举枪者，动作瞬间迟滞扭曲，面露痛苦惊骇！这股狂暴的时空能量，同样超出了他们的承受极限！
连断梁上的苏晓也脸色煞白，脚下踉跄，扶住断墙才稳住身形。
混乱！能量肆虐下的绝对混乱！
在这混乱风暴中心，林野血红的视野里，只剩下两个烙印：
血泊中，老陈枯瘦的身体因剧痛蜷缩颤抖，浑浊的眼睛努力睁开一条缝，死死望向林野，染血的嘴唇无声开合：“…走…”
断梁上，苏晓强行稳住身形，冰冷的探测器蓝光己锁定摇晃的林野！那眼神的决绝冰冷，比粒子枪更刺骨绝望！
“走——！！！” 老陈用尽残存力气，嘶哑吼出！
林野浑身剧震！怀表在疯狂跳动灼烧！
跑！必须跑！笔记本！陈伯的命！真相！不能断！
恨！怒！求生欲！轰然爆炸！林野发出一声非人低吼，将染血的笔记本死命塞入怀中，用尽全身力气，朝着与苏晓和楼梯口相反的方向——那巨大钟面窗棂外、月光惨淡的虚空——亡命扑去！
背后，是苏晓指尖己蓄至顶点的致命蓝光！是探员从混乱中恢复抬起的枪口！是老陈绝望焦灼的目光！是钟楼中心那撕裂一切般的恐怖嗡鸣！
窗外，是数十米高的虚空！
“拦住他！跳窗！” 有探员嘶喊。
苏晓指尖的蓝光终于喷薄欲出！探测器发出尖锐锁定蜂鸣！
就在林野身影即将撞上窗棂的刹那——
“林野！！！”
一声撕裂般、蕴含极致恐惧与绝望的尖叫，猛地从苏晓喉咙里炸裂出来！
与此同时，她指尖那道足以将林野汽化的冰冷蓝光，没有射向他，而是猛地向上抬起，狠狠轰向钟楼废墟穹顶、那嗡鸣最狂暴的黑暗核心！
“嗡——轰！！！”
蓝光与无形能量撞击！沉闷却撼动灵魂的巨响炸开！
肉眼可见的透明冲击波如同毁灭巨锤，横扫整个顶层！
“呃啊！”
“噗！”
“砰！砰！砰！”
惨嚎、吐血、人体砸墙声混杂一片！瓦砾狂舞！烟尘暴起！整个空间如同被飓风蹂躏的垃圾场！
林野被这股狂暴力量狠狠掀飞！身体完全失控，炮弹般砸向那空洞的巨大窗棂！
冰冷彻骨的夜风灌满口鼻！失重感攥紧心脏！
完了…他绝望闭眼。
就在身体即将彻底脱出窗棂、坠入深渊的刹那——
一只枯瘦、冰冷、却如钢浇铁铸般有力的手，猛地攥住了他的脚踝！
下坠之势骤止！
林野惊骇睁眼！
是陈伯！
老头竟不知何时拖着残躯爬到了窗边！仅存的右手死死抠住窗棂边缘一块凸起的断裂钢筋，身体悬空在外！左肩伤口因这极限发力，鲜血狂涌，顺着手臂染红林野裤脚，滴滴答答洒向下方虚空！
老陈的脸因剧痛与巨力而扭曲，额头青筋虬结，浑浊的眼睛死死钉在林野脸上，每一个字都混着血沫：
“…抓…住…！”
求生的本能压倒一切！林野反手死死抱住老陈那条抓着他脚踝、己被鲜血浸透的手臂！身体悬在数十米高空，夜风如刀。
“老东西！放手！” 烟尘中，有探员挣扎爬起，狞笑着抬枪瞄准老陈后背！
混乱的废墟中心，苏晓被冲击波震倒在地，相机摔在一旁，嘴角溢血。她看到了悬窗外的生死一线，看到了那抬起的枪口。
瞳孔骤缩！她没有丝毫犹豫，抓起手边一块尖锐的混凝土碎块，用尽残力，狠狠砸向那探员！
“砰！” 碎块砸偏，打在旁边断墙上。
成功吸引注意！
探员暴怒调转枪口：“叛徒！你找…”
“走——！！！”
苏晓根本不看枪口，朝着窗外的林野和老陈，发出了声嘶力竭、泣血般的尖啸！那声音，不再是冰冷，而是撕开裂肺的绝望与不顾一切！
林野的心脏被狠狠攥住！
下一秒，粒子枪的幽蓝光芒将苏晓的身影彻底吞没！
“苏晓——！！！” 林野的咆哮撕裂夜空！
抓住他的老陈，浑浊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与悲怆。
“抓稳！” 老头嘶哑暴喝，悬空的身体爆发出最后的神力！不是上拉，而是借着自己抠住钢筋的手臂为轴，用尽洪荒之力，将林野狠狠甩向旁边钟楼外墙一条锈迹斑斑、通向下方观景平台的狭窄消防梯！
巨大的力量传来！林野感觉自己像个沙袋被抛飞！
“陈伯——！” 他在空中绝望嘶喊，眼睁睁看着老陈因这反作用力，那只抠住钢筋的手猛地一滑！
枯瘦的身影，如同断了线的残破风筝，朝着下方更浓稠的黑暗，无声坠落。
“爷——爷——！！！”
一声不属于此刻、却同样撕心裂肺的哭嚎，从林野喉咙深处迸发！仿佛又看到了当年楼梯上滚落的爷爷！
身体重重砸在冰冷的消防梯铁架上！剧痛席卷！他顾不上散架般的痛楚，连滚带爬扑到梯沿，目眦尽裂地向下望去——
惨淡月光下，只有空旷冰冷的观景平台。
没有老陈的身影。
只有一片吞噬一切的无边黑暗，以及…平台边缘，一滩在月光下反射着微弱暗红的不规则湿痕。
消防梯上方，破败的窗棂洞内，烟尘未散。幽蓝的枪口火光偶尔闪烁，死寂重新弥漫。苏晓……被蓝光吞噬了……老陈……坠下去了……
林野瘫坐在冰冷的铁梯上，浑身不受控制地剧颤。脸上糊满涕泪、血污与灰尘，怀中硬壳笔记本硌着肋骨，生疼。巨大的悲伤、滔天的恨意、刺骨的茫然，像无数冰锥将他穿透钉死。
他死死攥着口袋里死寂的怀表。链扣上的缺口，冰冷地烙印在掌心。
唯有远处黄浦江上轮船传来的、模糊悠长的汽笛，
如同一声穿越时空的、冰冷的悲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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