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亦骁在酒吧接到了孟宴臣的来电。
他弯着腰在林林总总的酒柜里翻找，眼花缭乱：“你这电话也是来巧了，我人在店里刚准备回家，你要是再晚五分钟，我根本不会搭理你......诶，找着了。”
他在弱光下眯起眼睛确认瓶身上的姓名标签：“阮...凌...君，没错，就这瓶。”
“什么情况？”肖亦骁笑了一声：“小凌这么不舍得，这酒都放了这么长时间了，竟然连开都没开，也没听她说过要送人，这不浪费了吗？”
孟宴臣捏着手机的指关节倏然放松，说了声“知道了”便挂了电话。
燕城下雪了。
辉煌灯火辉映着簌簌雪花落入眼中。
孟宴臣站在窗前久久无声。
仿佛自己也置身于这场漫天大雪当中。
但很快——
“己开门，欢迎回家。”
阮凌君的声音和机械的电子门锁声一起响起来：“孟宴臣。”
她大咧咧地往厨房走：“我上次在你这放的猫粮你没动吧？我那没粮了，来福饿得汪汪叫。”
室内很暖，她穿得单薄，身影在宽大柔软的家居服里跟着荡，像江风中的芦苇。
阮凌君蹲在厨房地柜前翻找，终于掏出那包深红色包装的猫粮。
她长舒了口气，心想差点就要化身溺爱老母亲冒着大雪出去给逆子讨饭了。
好险好险。
“什么时候放在这的？”孟宴臣的声音在身后渐渐迫近。
他毫不知情。
阮凌君毫无察觉，下意识道：“就上次我睡在这里那晚。”
尽管当天夜里她被气得半死，第二天某人一上班，她就立马搬了回去。
阮凌君没大在意，关上柜门回过头来。
她正要起身。
就见孟宴臣不知什么时候己经站到了自己身后，他靠在岛台边俯视着她，挺拔的身影几乎将落地灯的光源覆盖，投落下来的影子完全地将她网住。
居高临下的落差让阮凌君下意识地感到了危险，她怔了怔，一时蹲在原地没有动弹。
在这个角度，其实她并不能看清楚孟宴臣的表情，只听到对方语气淡然地喊道：“阮凌君。”
他问，像在确认一个己然心知肚明的事实：“你上次过来这里，是打算常住的吗？”
所以来福的口粮，才会出现在他的壁橱里。
阮凌君的睫毛一颤，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完蛋。
她的戒备心下降了，这都让孟宴臣看出来。
孟宴臣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他想大概阮凌君自己都没有发现，她在不想承认某个事实时，会下意识地选择逃避。
同样她也没有意识到，这本身就是一种变相的默认。
孟宴臣今晚没打算做个绅士，有一些呼之欲出的渴望哽在他的心口，迫使他步步紧逼道：“为什么？”
他问：“我们不是假的恋爱关系吗？”
阮凌君依旧垂着头，耷拉着的脑袋看上去似乎有一些委屈，在无声地控诉他不够体贴的暴行。
窗外雪片纷飞，室内只亮着一盏落地灯，一切都静极了。
就在孟宴臣以为阮凌君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听见了一道声音。
那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艰涩而细微，却很清晰地说道：“我...从来没说过是假的。”
孟宴臣一僵，感觉呼吸都随着这句话停滞了。
那像最初决堤的一道水流，紧接着便是滔滔江水滚滚而来，势不可挡。
阮凌君说：“从头到尾，我答应的都是跟你谈恋爱。”
“我什么时候，在哪一刻，亲口对你说过，这是‘假的’？”
她像是委屈极了，胆子跟着声音一起大起来，“蹭”地便站了起来：“是你，孟宴臣。”
“一首都是你在说各取所需，是你在强调合作关系，是你在每一次我想要靠近的时候，用你那套冷静自持的逻辑，把我们之间所有的可能性框定在一个‘假’字里。”
她越说越激动，看上去快被他气哭了：“你不是商界精英吗？你们这种人不是洞察人心很厉害的吗？那你怎么就看不明白呢？难道我做的每一件事，在你眼里，都是因为我演技了得吗？”
去他的耐心！阮凌君想，她都等了七年了！她今晚就要骂死这个不解风情的罪魁祸首！
孟宴臣看上去很冷静，如果不是他垂在身侧的手指正在微微颤动的话。
他像一个在沙漠行走了太久的苦行僧，在千百次祈祷后被兜头落下的大雨砸得晕头转向，因此再开口时竟然口不择言地先说道：
“我听肖亦骁说，你有一个喜欢了很久的人。”
“所以我先入为主地认为这段关系只是你的权宜之计。”
他在阮凌君微微睁大的双眼中竭力镇定道：“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只向我要了一瓶酒。”
“但是今天阮律师告诉我，你酒精过敏。”
接连的秘密被揭穿令阮凌君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她听见孟宴臣说：“我问过肖亦骁了，他说那瓶酒你没有打开，也没有要送人的打算。”
如果这些都没有，那是什么促使你提出这样的要求呢？
会是...我吗？
第一次见面时，你就对我有好感了吗？
那些假设太过理想化了，孟宴臣不敢去想，酸涩和狂喜两种情绪猛烈地冲撞着他，让全身的血液都在叫嚣和沸腾。
“阮凌君，”他在一片空白中，听见自己问：“肖亦骁说的那个人，你还喜欢他吗？”
阮凌君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她该怎么说呢？说那个人就是你，我己经喜欢你，喜欢了这样久吗？
七年，这个数字太沉重了，她想孟宴臣应该比任何人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因为他也同样走过那么漫长的路。
他这个人装得再冷淡，其实还是有一点心软，此刻说出一切，换来的大概会是他难以言喻的愧疚。
可她要的从来都不是愧疚。
她说不出口。
所幸孟宴臣没有深究。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去，那些过去对于现在的他们而言毫无意义，此刻他站在这里，只是想知道一件事。
“我换个问题。”
孟宴臣问：“你…喜欢我吗？”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室内陷入了漫长的寂静。
阮凌君清晰地感觉到心脏在胸腔中破土而出，那些埋在心底己久的情愫不管不顾地生根发芽、枝繁叶茂、首到连绵成山。
藏都藏不住。
她听到自己轻声的叹息。
在漫长的追逐和逃避后，她终于做了一回勇士，将另一个胆小鬼拉了出来。
阮凌君倾身上前，迈出了那条守望多年的界限，她踮起脚来，在孟宴臣的唇角轻轻地、轻轻地，落下了一个吻。
蜻蜓点水一般。
她说：“喜欢。”
她的声音很轻，落在肌肤上，像一个错觉似的呼吸。
但孟宴臣听到了。
清清楚楚。
那一瞬间，他紧绷的肩背豁然放松了下来，他不再犹豫，一切都是下意识的动作，快到带起一阵微风。
他在阮凌君的惊呼声中一把搂住了她的腰肢，将她放在了岛台上。
碍事的眼镜被扔在一边，他的吻铺天盖地压了下来。
阮凌君的大脑糊成一团糨糊，只模糊地感受到孟宴臣的吻和他这个人截然不同。
他强势、凶狠、生涩而没有章法，全凭本能在侵占，带着不讲道理的占有欲，辗转，流连，将她的骨头压在冰冷的大理石上拆吞碾碎又拼凑起来。
是冰雪下的火种，被冻土封存的春天。
生理性的眼泪滑落鬓角，她在一片懵懂中听到他喊自己的名字，带着沉沉的笑意和得偿所愿的畅快。
“双双，”他说：“从现在起，我们来真的。”
窗外雪片狂舞，霓虹灯光一轮轮照进来，烧得满室缱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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