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K的悬浮破车在第七区的锈带边缘停下，引擎发出垂死般的呜咽。窗外是钢铁与混凝土的残骸，被各种粗犷的附加结构胡乱拼凑在一起，霓虹灯牌闪烁著扭曲的广告，大多与时间借贷和劣质能量液有关。空气中弥漫著金属锈蚀和臭氧的刺鼻气味。
“前面就是‘锈蚀齿轮’，我只能送到这儿。”老K的声音透著一股如释重负的紧张，他甚至不敢多看我的计量器一眼，那上面缓慢跳动的数字——【00:54:18】——仿佛是什么诅咒。“那地方……你自己小心。里面的人，不是我们这种小角色能惹的。”
我推开车门，踏上潮湿油腻的地面。临时权限“观察者”带来了一些细微的变化，我的视觉界面边缘多了几个淡蓝色的数据窗口，不断流动刷新著周围环境的公共时间流数据和低权限监控日志。这感觉陌生而奇异，仿佛戴上了一副能看到世界底层代码的眼镜。
“锈蚀齿轮”的入口像一张隐藏在废铁中的巨口，厚重的金属门布满划痕和凹坑，旁边是一个不起眼的视网膜扫描仪。没有招牌，只有门上方一个巨大、锈迹斑斑、却依旧顽强咬合转动的齿轮雕塑。
我刚靠近，扫描仪的红光就扫过我的眼睛。
【身份确认：林溯。权限：观察者（临时）。剩余有效期：00:54:02】 【访问许可 granted。】
金属门嘶哑地滑开，震耳欲聋的声浪混合著浓烈的酒精味和汗味扑面而来。内部空间远比外面看起来庞大，像是一个被掏空的旧时代工厂。各种奇装异服的人群挤在粗糙的金属桌椅间，大声交谈，眼神大多锐利而警惕。空气中全息投影闪烁著悬赏令和地下交易信息，内容无一例外都与时间有关。
我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全场，寻找著可能的接头人，或者陷阱。
没走几步，一个庞大的身影挡住了去路。是个改造人，半张脸是冰冷的金属，一只机械义眼闪烁着红光，粗壮的义肢手臂上刻著“时间猎犬”的狰狞纹身。
“生面孔。”他的声音像是砂轮摩擦，“这地方不是闲逛的博物馆，小子。亮出你的时间，或者滚出去。”
他身后的几个同样凶悍的家伙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显然是以找茬为乐。周围的人群稍微安静了些，投来看戏的目光。
观察者权限在我视野中标记出对方：【低威胁。私人武装“时间猎犬”成员。信用评级：极低。常用手段：敲诈勒索时间。】
我稳住呼吸，没有去看手腕的计量器。“我找人。”我的声音尽量平稳。
“找谁都得先付门票！”他狞笑著，机械手指几乎戳到我的胸口，“看你这穷酸样，怕是没几个小时了吧？拿出来看看！”
就在我思考是动手还是周旋的瞬间——
“他的门票，我付了。”
一个冷清却不容置疑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一枚面值“十分钟”的小额时间结晶划出一道弧线，叮当一声落在那个改造人脚下的金属地板上。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吧台方向，一个身影倚在阴影里。只能看清她利落的短发轮廓和指间夹著的一根点燃的细长香烟，烟雾缭绕，模糊了她的面容。她甚至没往我们这边多看一眼。
那改造人愣了一下，低头捡起时间结晶，脸上的凶悍瞬间变成了迟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畏惧。他掂量了一下结晶，又瞥了一眼吧台的方向，悻悻地哼了一声。
“算你走运。”他瞪了我一眼，带着手下灰溜溜地挤回了人群。
我没有放松警惕，目光转向吧台。观察者权限试图扫描，却只得到【信息加密】的反馈。
我穿过重新嘈杂起来的人群，走到吧台前。酒保是个手臂全是机械义体的壮汉，正沉默地擦著杯子。
“刚才，谢谢。”我开口道。
吧台阴影里的女人这才微微转过头。灯光照亮了她小半张脸，线条清晰冷静，眼神像淬火的冰。她弹了弹烟灰。
“不用谢。我只是不喜欢我的地盘有野狗乱吠。”她的声音透过烟雾传来，平淡无波，“而且，你身上有股麻烦的味道，新鲜的麻烦。”
她吸了口烟，缓缓吐出。 “所以，‘时间债主’……”她念出这个代号时，带著一丝极淡的、说不清是嘲讽还是玩味的语气，“你带来的是债务，还是……别的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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