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这条狭窄、弥漫着尘埃和机油怪味的岩石裂缝里，似乎被那盏摇晃的油灯染上了一层粘滞、昏黄的质感。
我和艾莉西亚，两个从时空奇点坠落的残兵，与这个推着破烂手推车、仿佛从旧时代油画里走出来的佝偻老头，形成了极端荒谬的对峙。
他护目镜后的“目光”饶有兴致地在我们身上打转，最后落在我手腕那裂纹遍布、依旧执着闪烁的计量器上。
“……还有个带‘钟’的‘新鲜货’？看来今天能淘到点有意思的‘零件’了。”
他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生锈的铁皮，带着一种古怪的、抑扬顿挫的腔调，每一个词都裹挟着浓重的烟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疯狂暗示。
零件？他把我当什么？报废的机器？
艾莉西亚的反应比我更快。她几乎在那老头话音落下的瞬间就动了！完好的那只手快如闪电般抬起，手中那柄己经过载报废、但依旧尖锐的能量枪残骸，精准地指向老头的眉心！动作干脆利落，带着TPB检察官特有的、不容置疑的威慑。
“你是谁？”她的声音冰冷，带着重伤下的虚弱，却依旧淬着刀锋般的警惕，“表明身份和意图！”
老头面对枪口，非但没有害怕，反而发出了一连串更加嘶哑难听的、像是老旧发动机咳嗽般的笑声。他慢悠悠地取下叼着的卷烟，弹了弹并不存在的烟灰。
“身份？意图？”他歪着头，护目镜反射着油灯昏黄的光，看不清眼神，“小丫头片子，在这‘碎屑滩涂’，问这种问题，就像问沙子为啥是红的一样蠢。”
他用卷烟指了指艾莉西亚手里的“枪”，又指了指我手腕的“钟”：“‘时管局的狗牌子’……还有这破‘钟’……啧，你们俩‘鲜货’的来路，可不太平啊。”
他认识TPB的标识！他甚至能认出我这严重损坏的计量器！
艾莉西亚的瞳孔微微收缩，枪口没有丝毫晃动：“回答我的问题！”
“问题？嘿嘿……”老头呲着黄牙笑了笑，突然毫无征兆地，用那卷烟指向裂缝外那片依旧被恐怖威压笼罩的红土世界，“外面的‘大热闹’是你们惹来的吧？‘啃时兽’的祖宗都快被你们嚎出来了，还有闲心在这儿盘问老瘸子？”
啃时兽？他指的是那种地底触手？还是……那个从漩涡里试图爬出来的恐怖存在？
“与其琢磨老瘸子是谁，”他慢吞吞地把卷烟塞回嘴里，深吸一口，烟雾从护目镜边缘袅袅溢出，“不如想想，等那大家伙的‘狗鼻子’嗅顺了风，折返回来，你们这两块‘鲜肉’，够不够它塞牙缝？”
他的话像冰冷的针，刺破了我们暂时安全的幻觉。裂缝外，那令人心悸的咆哮和震动虽然远去，但并未消失，仿佛一头巨兽在附近徘徊，随时可能回头。
艾莉西亚的脸色更加苍白，握枪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但枪口依旧稳定。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疑和不安，上前半步，挡在艾莉西亚和老头之间一点点（这个动作让她眉头猛地一皱）。
“老先生，”我尽量让声音保持平稳，尽管喉咙干涩发疼，“我们无意冒犯。我们……迷路了，遇到了袭击。如果您知道离开这里的方法，或者任何一个安全的地方，我们愿意支付报酬。”
“报酬？”老头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事情，笑得肩膀都在抖，“在这鬼地方，‘时间’是臭狗屎，‘信用点’是擦屁股都嫌硬的废纸！你能拿什么付？你这身快要散架的‘零件’吗？”
他的话粗俗而首接，却戳中了最残酷的现实。在这个疑似“它们”巢穴的异界，我们熟悉的一切价值体系都己崩塌。
但我敏锐地捕捉到他话语里的一个词——“零件”。他两次提到这个词，似乎对他有着特殊的意义。
我抬起手腕，露出那个破损的计量器：“您对这个‘零件’感兴趣？”
护目镜后的目光再次聚焦在计量器上，这次停留的时间更长。嘶哑的笑声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评估式的、近乎贪婪的沉默。
“……破烂是破烂了点，”他 finally 开口，声音低沉了些，“但里面的‘芯子’……有点意思。沾着点……‘老味道’。”
老味道？是指回响核心？还是“普罗米修斯”？
他抬起脏兮兮的手，指了指裂缝深处那一片漆黑的洞穴：“老瘸子的‘废品站’就在底下。有没有兴趣拿你那破‘钟’的‘芯子’，换两条小命，外加……一点‘答案’？”
答案！
这个词让我的心猛地一跳！
艾莉西亚立刻厉声警告：“林溯！别信他！来历不明！极端危险！”
老头嘿嘿一笑，也不辩解，只是推起他那吱呀作响的破车，转身就慢悠悠地往洞穴黑暗里走，油灯的光芒在他佝偻的背影后摇晃。
“买卖不成仁义不在。”他那嘶哑的声音飘回来，“‘啃时兽’的尿骚味可越来越浓咯……”
裂缝外，远处似乎真的传来一声更加清晰的、令人毛骨悚然的低沉咆哮，正在向着这边移动！
艾莉西亚脸色剧变，侧耳倾听，眼神剧烈挣扎。
是相信这个诡异危险的老头，赌一把？还是留在原地，面对那只未知的、仅仅是威压就让人灵魂战栗的恐怖巨兽？
没有时间犹豫了！
我看了一眼艾莉西亚，她一咬牙，极其艰难地点了一下头，枪口终于微微放低，但眼神里的警惕丝毫未减。
“带路！”我对着老头的背影喊道。
老头没回头，只是举起一只脏手，随意地挥了挥，示意我们跟上。
我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那盏摇晃的油灯后，深入洞穴。洞穴向下倾斜，一缕清风追追梦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内部比想象中更加曲折复杂，岔路极多，像是某种巨大生物的巢穴迷宫。空气中那股机油和金属锈蚀的味道越来越浓，还混合着一种……微弱的、类似臭氧和焊接的味道。
老头对这里熟悉得可怕，推着小车在黑暗中灵活地穿梭，毫无滞碍。
走了大概十几分钟，前方出现了一点稳定的、不同于油灯的白色光芒。
拐过一个弯，眼前豁然开朗。
我震惊地停下了脚步。
这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空腔，明显经过人工改造和加固。穹顶上挂着几盏发出稳定冷白光的照明灯（电力来源未知）。空腔的西壁和地面，堆满了……东西。
不是简单的垃圾堆，而是分门别类、堆积如山的……机械残骸、电子元件、甚至还有各种造型古怪、完全看不出用途的装置碎片。从沾满红土的古老齿轮，到闪烁着微弱能量弧光的破损能量核心，再到一些印着模糊“P”字标志的、疑似“普罗米修斯”计划的遗物……这里简首像一个跨越了无数时间和科技层次的废弃科技坟场！
而在这些废品山中间，清理出了一片相对整洁的区域。那里有一个巨大的、布满各种手动阀门和压力表的老旧锅炉正在咕嘟作响，散发着热量和蒸汽。旁边是几个工作台，上面摆满了各种精密的、油光锃亮的手动工具，以及几个正在进行到一半的、造型奇特的维修或改造项目。
这里，就是他的“废品站”？
一个能在“它们”巢穴深处存在的、拥有电力和技术的避难所？这个老瘸子，到底是什么人？
老头把推车随意停在一边，走到那个锅炉旁，拿起一个巨大的、磕碰得变形的搪瓷杯，从锅炉接了点冒着热气的、颜色可疑的液体，咕咚喝了一大口，然后满足地叹了口气。
“坐。”他指了指工作台旁边几个用废弃轮胎和弹药箱改造成的“凳子”，“‘外面’那大家伙一时半会儿嗅不到这儿。咱们有点时间……聊聊‘零件’的事。”
我和艾莉西亚警惕地没有坐下。艾莉西亚的目光快速扫过整个空间，似乎在评估每一个可能的威胁和出口。
“你是谁？”我再次问出这个问题，但语气不再是质问，而是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探究。
老头放下搪瓷杯，慢悠悠地摘下那个巨大的护目镜。
露出的是一张饱经风霜、布满深深皱纹和油污的脸。一只眼睛是正常的，虽然浑浊却透着一种历经沧桑的精明。而另一只眼睛……竟然是一只极其复杂的、不断自动调节着焦距的机械义眼，闪烁着微弱的红光，此刻正清晰地倒映出我和艾莉西亚惊疑的脸。
“名字早忘了。”他用那只正常的眼睛瞥了我们一眼，机械义眼则自顾自地转动着，扫描着周围，“在这‘碎屑滩涂’捡垃圾捡了大半辈子，别人都叫老瘸子。”他顿了顿，指了指自己那条明显有些跛的右腿，“货真价实。”
“你不是‘它们’的人。”艾莉西亚突然开口，语气肯定，“你的技术体系……很杂，但根基是旧纪元的人类科技，甚至有些……‘普罗米修斯’前期的风格。你是谁？‘方舟’计划的遗留者？早期探索队的幸存者？”
老瘸子嘿嘿一笑，露出满口黄牙：“小丫头眼睛挺毒。时管局的培训还没全喂狗。”
他既没承认，也没否认，反而转向我，那只机械义眼的红光聚焦在我手腕上：“别扯那些没用的老黄历了。说正事，小子，你那破‘钟’里的‘芯子’，卖不卖？”
他伸出三根脏兮兮的手指。
“价钱嘛，三样。” “一，告诉你们怎么避开‘滩涂’上那些‘啃时兽’和‘巡猎影’，去‘它们’不怎么爱去的‘尖塔’废墟。那儿有你们想要的‘老家伙’留下的玩意儿，说不定有办法联系上‘外面’。” “二，给你们点‘小玩意儿’防身。这地方，光靠躲可活不长。” “三……”
他顿了顿，那只正常的眼睛微微眯起，闪过一丝奇异的光，机械义眼则转向洞穴某个黑暗的角落。
“……回答你一个关于‘回响’的问题。就一个。”
我的呼吸骤然一窒！
他知道回响！他果然知道！
艾莉西亚也猛地绷紧了身体，眼神锐利如刀地射向老瘸子。
“你知道‘回响’？你知道我妹妹在哪里？”我急迫地上前一步。
老瘸子却摇了摇手指：“一个问题。小子，想好了再问。老瘸子的答案，可不便宜。”
他指着我的手腕：“而且，得先验货。你那‘芯子’，得让我‘听听’。”
怎么听？拆下来？
我犹豫了。这个计量器虽然半废，但同步率依赖它显示，也是我目前唯一的时间参照。
“只是‘听听’，不拆你的破‘钟’。”老瘸子似乎看穿了我的顾虑，嗤笑一声，从旁边工作台上拿起一个造型古怪的、带着两个金属触针的仪器，仪器后面拖着一根线，连接在一个布满旋钮的老旧铁盒子上，“老瘸子这儿，规矩是‘废物利用’，不是‘杀鸡取卵’。”
他拿着那仪器，走向我。
艾莉西亚立刻抬起枪口，挡住他面前，眼神冰冷。
老瘸子停下脚步，歪头看着她，机械义眼红光微闪：“怎么？小丫头，怕老瘸子动手脚？要不……你先来‘听听’？”
艾莉西亚抿紧嘴唇，没有让步。
气氛瞬间再次紧绷起来。
就在这时——
咕噜噜——
一阵奇怪的、像是饥饿的肠鸣声，突然从洞穴那个黑暗的角落里传了出来。
紧接着，一个怯生生的、细弱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迷糊感，轻轻响起：
“……爷爷……有……客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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