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元二十三年八月十五的月色,像被浸过桂花酒似的,柔柔软软地洒在周府桂花苑的青砖地上。寿宴己过三巡,桌上的蜜饯碟空了大半,酒壶却换了一轮又一轮。乡绅们酒意渐浓,有人提议趁着月色作诗助兴,原本和乐的氛围里,却悄悄缠上了一丝紧绷的弦——所有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落在主桌旁的韩痞帅身上。
他穿着一身青布长衫,在满桌绫罗绸缎里格外显眼,却坐得笔首,手里捏着一只白瓷酒杯,偶尔抿一口桂花酒,眼神平静地看着苑中飘落的桂花,仿佛没察觉那些带着轻视或探究的目光。
“韩公子,”最先打破平静的是李秀才,他端着酒杯走到主桌旁,脸上带着假笑,语气却藏着锋芒,“听闻公子贺联写得精妙,想必才学过人。今日中秋佳节,又逢周大人寿辰,公子何不作诗一首,让我等开开眼界?”
这话听起来是恭维,实则暗藏陷阱——在场的乡绅子弟中,不乏擅长作诗的,韩痞帅若是写得平平,难免被嘲笑“名不副实”;若是写得好,又会被说“刻意出风头”。
周县令放下酒杯,目光落在韩痞帅身上,带着几分期待:“韩公子若是有兴致,不妨一试。”
韩痞帅放下酒杯,起身拱手道:“李秀才抬爱了。不过,学生认为,作诗贺寿,不如办实事贴心。周大人一生致力于江宁民生,学生不善吟风弄月,倒是对城东水利有一些浅见,若是诸位有兴趣,学生愿与大家探讨。”
他避开了作诗的陷阱,转而谈民生实务——这正是周县令最关心的,也恰好是他之前实地观察过的,既不会露怯,又能讨得周县令欢心。
李秀才脸色一僵,没想到韩痞帅会转移话题,连忙道:“公子这是怕了?作诗虽小,却能看出一个人的才情底蕴,公子连这点胆量都没有,莫非贺联真的是找人代笔?”
这话一出,周围的议论声立刻大了起来。王虎也凑了过来,抱着胳膊冷笑:“我看他就是没本事!一个寒门子弟,能写出那副联就不错了,还敢谈水利?别是瞎编乱造,糊弄周大人!”
王大人(县丞)坐在一旁,端着酒杯没说话,眼神却带着几分默许——他早就看韩痞帅不顺眼,若是能借此机会让韩痞帅出丑,倒是省了不少事。
周县令皱了皱眉,显然不喜欢这种咄咄逼人的氛围,但他也想看看韩痞帅的真才实学,便开口道:“韩公子,若是你真对水利有见解,不妨说说看。城东水利是我心头大事,若是能有好建议,我感激不尽。”
韩痞帅点头,从容道:“学生上个月去城东看过,周大人疏通的水利渠确实惠及百姓,但学生发现,渠尾的两百顷洼地虽然种上了稻,却因为地势低洼,每逢大雨就容易积水,导致稻穗倒伏。学生认为,可以在渠尾挖几条支渠,将多余的水引入附近的河流,同时在田埂两侧种上芦苇,既能固堤,又能防止水土流失。”
他说得具体,连洼地的位置、积水的程度都记得清清楚楚,显然是真的去实地考察过,而非瞎编乱造。
周县令眼睛一亮,连忙追问:“那支渠的宽度、深度该如何设计?芦苇该选哪种品种?”
“支渠宽度以五尺为宜,深度三尺,既能快速排水,又不会浪费人力;芦苇选本地的‘青梗苇’,根系发达,固堤效果最好,而且秋后还能收割,给百姓增加一份收入。”韩痞帅随口答道,这些细节都是他从老农那里打听来的,再结合现代的水利常识,说得头头是道。
李秀才见韩痞帅在水利上说得条理清晰,找不到破绽,便又换了个话题:“韩公子既然才学过人,想必对经义也颇有研究。《礼记·王制》中有云‘修其教,不易其俗;齐其政,不易其宜’,不知公子如何解读这句话?”
这话问得刁钻——《礼记》是儒家经典,这句话看似简单,实则涉及“教化与民俗”“政令与实际”的关系,若是只照本宣科,难免显得空洞;若是解读不当,又会被说“曲解经典”。
周围的人都安静下来,目光齐刷刷地落在韩痞帅身上。周文博坐在角落里,紧张得攥紧了拳头——他知道韩痞帅虽然读书多,但毕竟是寒门出身,没受过系统的经义教育,怕他答不上来。
韩痞帅却毫不慌乱,沉思片刻后开口:“学生认为,这句话的核心在于‘因地制宜’。比如周大人在西郭办义学,并没有强迫百姓子弟必须读圣贤书,而是先教他们识字、算数,再慢慢传授经义——这就是‘修其教,不易其俗’,因为百姓最需要的是能解决生计的本事,先满足他们的需求,再谈教化,才能事半功倍。”
他顿了顿,又道:“再比如城东水利,周大人没有照搬其他地方的水渠设计,而是根据江宁的地形,大唐痞帅驸马爷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大唐痞帅驸马爷最新章节随便看!将主渠设计成‘之’字形,减缓水流速度,避免冲刷田埂——这就是‘齐其政,不易其宜’,政令再好,也要符合当地的实际情况,否则就是纸上谈兵,害民害己。”
这番解读,没有引经据典地堆砌辞藻,而是结合了周县令在江宁的实际举措,既贴合主题,又显得真诚务实。周县令听得连连点头,放下酒杯拍手道:“说得好!‘因地制宜’这西个字,说到了点子上!我办义学、修水利,最怕的就是‘照搬照抄’,韩公子能有这番见解,实属难得!”
李秀才脸色涨得通红,还想再发难,却被王虎拉了一把——王虎看出周县令对韩痞帅愈发欣赏,再纠缠下去,只会惹周县令不快。
可就在这时,坐在另一张桌的张乡绅却开口了:“韩公子说得固然有道理,可都是些小处着眼的实务。不知公子对‘治国安邦’可有什么高见?毕竟,读书人的最终目标,是为朝廷效力,若是只懂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未免格局太小。”
张乡绅是江宁最大的粮商,与王大人交往甚密,他这话看似是探讨“格局”,实则是在贬低韩痞帅“出身低微,眼界狭隘”。
王大人终于开口,语气带着几分傲慢:“张乡绅说得对。韩公子,你若是真有才华,不妨说说看,如何才能让江宁的粮价稳定下来?这可是关系到数万百姓生计的大事,可不是挖几条支渠、教几个字能解决的。”
粮价稳定是大问题,涉及到粮食产量、储存、运输、商贩调控等多个方面,连周县令都为此头疼不己,王大人故意提出这个问题,就是想让韩痞帅知难而退。
周围的人都以为韩痞帅会束手无策,甚至有人己经准备好嘲笑他“不自量力”。周文博更是紧张得站了起来,想替韩痞帅解围,却被韩痞帅用眼神制止了。
韩痞帅走到苑中央,对着众人拱手道:“学生认为,江宁粮价不稳定,主要有三个原因:一是粮食储存不足,每逢灾年就容易涨价;二是粮商囤积居奇,故意抬高价格;三是运输不便,偏远乡镇的粮食运不进来,导致供需失衡。”
他条理清晰地指出问题,然后逐一提出解决方案:“针对储存不足,学生建议周大人在县城和各个乡镇修建‘常平仓’,丰收时低价收粮,灾年时低价放粮,稳定粮价;针对粮商囤积居奇,可以出台规定,限制粮商的存粮量,超过部分必须按市场价出售,违者重罚;针对运输不便,可以修缮乡镇间的道路,同时组织百姓成立‘粮运队’,官府给予少量补贴,既方便运输,又能给百姓增加收入。”
这些建议,既有借鉴古代“常平仓”的制度,又结合了江宁的实际情况,甚至考虑到了执行层面的细节(如粮运队、官府补贴),绝非空泛的理论。
周县令听得眼睛发亮,猛地一拍桌子:“好!这些建议太实用了!我之前怎么没想到要修常平仓?还要限制粮商存粮量!韩公子,你真是帮了我大忙!”
张乡绅脸色发白,张了张嘴想反驳,却找不到理由——韩痞帅的建议句句切中要害,而且可行性极高,他若是再挑刺,反而会被说“只顾自身利益,不顾百姓死活”。
王大人也没想到韩痞帅会提出这么周全的方案,脸色铁青,端着酒杯的手都在微微发抖。他原本想让韩痞帅出丑,却没想到反而让韩痞帅在周县令面前赚足了好感。
韩痞帅见众人不再发难,便拱手道:“学生只是随口说说,具体实施还需要周大人和诸位乡绅商议。今日是周大人寿辰,不宜过多谈论政务,学生在此敬周大人一杯,祝周大人福寿安康,江宁百姓安居乐业!”
他举杯敬酒,既给了周县令台阶下,又化解了刚才的紧张氛围,显得进退有度。
周县令笑着举杯,与韩痞帅碰了一下:“好!借韩公子吉言!今日有韩公子这番高论,我这寿宴算是办得值了!”
周围的人也纷纷举杯,气氛重新变得和乐起来,但所有人看韩痞帅的眼神都变了——不再是轻视或探究,而是带着几分敬畏和认可。一个寒门子弟,不仅能写出精妙的贺联,还对民生实务有如此深刻的见解,这样的人,将来必定前途无量。
只有王大人和李秀才、王虎等人,脸色难看地坐在角落里,眼神里满是怨毒——韩痞帅这一次不仅没出丑,反而更受周县令器重,他们想要打压韩痞帅,恐怕要更费心思了。
月色依旧温柔,桂花依旧飘香,但桂花苑里的暗流,却比之前更汹涌了。韩痞帅端着酒杯,看着眼前的热闹景象,心里清楚——这只是他在江宁官绅圈子里遇到的第一次刁难,以后,还会有更多的挑战在等着他。但他并不害怕,因为他知道,只要自己凭真才实学说话,凭良心做事,就一定能走得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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