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杀人者，都相信自己是在挽留。”
清晨六点半。
刑侦支队的走廊里只有空调的嗡鸣。
陆衍刚喝了一口没加糖的黑咖啡，
电话响了。
“徐汇区东都酒店，有人报案——房内女性死亡，疑似他杀。”
他放下纸杯，
外套一披，
转身下楼。
——这是他调入支队的第一起案。
一、现场
东都酒店的外墙挂着陈旧的镀金招牌。
凌晨的雨还没干，
大堂的空气里混着香水、潮气和消毒水味。
1103号房。
门口的地毯还留着拖拽痕。
警戒线己经拉起。
法医、勘察员、技术员三组人正忙着拍照、取样。
陆衍戴上手套，弯腰进门。
房内昏暗。
窗帘拉了一半，
桌上两只高脚杯，一只还剩半杯红酒。
床边，一名二十多岁的女子靠墙坐着，
头歪在一侧，
脖颈上勒痕明显。
化妆未卸，
唇边还挂着残妆的红。
法医低声说：“窒息性死亡，时间初步推断在凌晨一点到两点之间。”
“凶器？”
“未找到，怀疑被带走。”
陆衍扫视房间——
茶几上有两份礼物盒、半开的相册、
床头柜有一张被撕破的照片。
他蹲下，用镊子夹起照片碎片。
上面是一对情侣。
男人笑得明亮，女人靠着他，笑意浅淡。
“查身份。”
“死者沈瑶，二十八岁，室内设计师，单身。房间是她开的。”
“同住人？”
“昨晚十点，她带一名男子入住。”
“登记？”
“周逸，三十二岁，自由职业。”
“逃了？”
“凌晨一点西十五离开酒店。监控显示他独自走出电梯。”
陆衍看向桌面。
餐盘旁的餐刀干净，却擦拭过；
红酒旁边多出一个未盖好的唇印。
他蹙眉，走到窗边。
阳台上有两枚烟头——
一深一浅。
“男方抽‘铂金’，女方抽‘轻云’。”他低声说。
法医抬眼：“你确定？”
“味道。”陆衍淡淡道。
他转身看地毯。
靠近床脚的地方，有两条脚印重叠：
一双细高跟，一双男式皮鞋。
但方向不一——
男鞋是从门口走到床边，
女鞋却是倒退。
“挣扎过。”他说。
技术员确认：“地毯上有破损纤维，确实是拉扯。”
陆衍看向茶几，
那里的红酒杯里漂着一枚唇印。
他用手电照了照杯底，
里面有粉末未溶。
“带回去化验，”他吩咐，“看是不是药物。”
二、推理
中午，支队会议室。
投影屏上显示监控画面——
凌晨一点零七分，
男子周逸独自走出电梯，
穿黑衬衫、戴帽子。
两分钟后，他进到停车场。
“车查到了，是租的。”同事汇报，“租车公司说，他昨晚十一点半加租了十二小时。”
“他为什么要加租？”陆衍问。
“说女方喝多，怕回不了家。”
“定位车。”
“正在调信号。”
陆衍盯着照片，眉头越皱越紧。
他在复印的信纸上划了划。
那封信在现场垃圾桶里发现。
【你说我爱得太多，可我只剩这一点能给你。】
“她写的。”
“怎么确定？”
“纸的背面。”
他翻出另一张——背面是室内设计草图。
“说明信不是特意准备的，是临时写的。”
“情绪强烈，笔画重。”
“对方刺激她了。”
同事问：“会不会是男方想分手？”
陆衍摇头：“不是分手，是被抛弃太久之后的爆发。房间布置太整齐，说明女方是等来的，而不是临时约的。”
“所以？”
“男方提前约她见面，可能为了钱、或者为了了结。”
“结果被激怒，勒杀？”
“也可能反过来。”陆衍语气冷静，“她给他下了药，他察觉，反手勒死。”
会议室陷入短暂安静。
“查药物分析结果。”
“报告出来了，”同事翻开文件，“红酒中检测到唑吡坦成分，剂量约为3毫克。”
“镇静剂？”
“是。”
“她准备让他睡着？”
“有可能。”
陆衍靠在椅背上，声音低：“她想说清楚，但怕他走。”
“于是想让他睡着，明早再谈。”
“可那男人不打算留下。”
他手指敲了敲桌面。
“爱情啊——最容易让人低估自己能做多蠢的事。”
三、追踪
下午五点，
技侦组锁定车辆位置——
浦东外环高架下，一辆黑色别克停在仓库后。
民警赶到现场，
车门未锁。
周逸死在车里。
驾驶座倾倒，
安全带勒在脖子上。
旁边放着半瓶伏特加。
车窗紧闭，
车内二氧化碳浓度高。
“自缢？”
陆衍低声说：“不是。”
他指着安全带卡扣：“他没力气拉上。”
“那是他自己勒紧的。”
“死前喝酒？”
“验血结果出来前不好说。”
他看向副驾驶——
那里有一封信。
【我从没想杀她。她睡着了，我想叫醒她，但她不醒。
我以为她在装。
我以为她会骂我。
我只是想让她别走。】
陆衍读完，把信放回信封。
“他不是凶手？”同事问。
“他是。”陆衍说，“他没撒谎。
他想‘留住’她——
但爱到了那个地步，就己经成了杀意。”
西、结案
晚上九点。
支队办公室只剩陆衍。
桌上那两封信，一封写着“我爱得太多”，
一封写着“我只是想留住你”。
他对比笔迹、纸张、墨痕，
发现两人用的是同一支笔。
他轻声道：“同样的感情，
一个写成祈求，
一个写成忏悔。”
他把两封信叠在一起，
靠在椅背上，闭了闭眼。
脑海里又浮现昨晚的画面——
程曜、李思遥、那盏老旧吊灯的微光。
那是另一种“爱”的模样。
简单、拮据，却还有温度。
陆衍忽然有种不安的预感。
那种温度，
往往最容易在现实里被摧毁。
五、夜
他走出市局。
外面小雨重新落下。
街边的灯光映在地面，
像一层碎裂的镜子。
他点起烟。
烟火在风里闪了两下，
他轻声说：
“有些人，是被刀杀的。
有些人，是被爱杀的。”
雨声淹没了最后的尾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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