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西点五十七分，警铃响起。
陆衍刚合上眼不到十分钟。
电脑屏幕的光还没熄，桌上烟灰缸里堆着半截没抽完的烟。
他穿上外套，顺手拿起胸卡。
手机震动，调度员的声音带着倦意：“城北老小区，家暴报警，疑似重伤。支队那边没空，你就近过去。”
他应了一声。
窗外天色尚灰，雨刚停。
街上只有环卫车的马达声。
他发动车子，车灯一亮，雾气被切成碎片。
收音机自动播放凌晨新闻，主持人的声音平静得像在读别人的噩梦——
“近年来，家庭暴力案件数量持续上升……”
陆衍伸手关掉。
老小区在城市北端，建于上世纪九十年代。
外墙脱落、楼道潮湿，楼口那盏灯闪烁不定。
他抬头的时候，灯泡闪了两下灭了。
警戒带己经拉好。
邻居围成一圈，窃窃私语。
一名年轻警员迎上来：“陆哥，女方伤得挺重，救护车刚走。”
“施暴者呢？”
“还在屋里，控制住了。”
屋门半开着，门框上有裂痕。
地板湿滑，一道血迹延伸到卧室。
空气里混着酒味和洗洁精的味道。
陆衍戴上手套，进屋。
客厅沙发歪斜，一边的靠垫被扯破，电视还开着，屏幕里闪烁着广告声。
他弯腰拾起地上的照片——一张合照，男人搂着女人，背景是海边。
他用拇指轻轻抹去上面的血迹，照片角落己经卷起。
卧室门口，男人被两名协警压在地上，嘴里还在骂。
“老子是她老公，我教她怎么了？家务事你们少管！”
陆衍看着他，没动。
“教？”
男人抬头，满脸酒气：“她不听话！”
陆衍沉默几秒，俯身伸手，捡起床头掉落的手机。
屏幕碎裂，短信界面停在“草稿”——
【对不起，我们都冷静一下。】
他读了很久，把手机放进证物袋。
语气平稳地吩咐：“带回去，走正规程序。全程录像。”
年轻警员点头：“明白。”
笔录室的灯光冷白。
女人裹着急救毯坐在椅子上，额角缠着纱布。
她神情恍惚，嗓音沙哑：“他其实不坏，就是有时候喝多了。”
陆衍在桌后，手指在记录纸上停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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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垂下眼：“……三次吧。”
“记录显示是五次。”
“那……前两次是误会。”
她抬头看他，眼圈青紫，嘴角有裂口。
“警察同志，他有时候也挺好的，喝酒的时候才——”
她没说完，喉咙哽了一下。
陆衍递过去一杯水，她双手接过，水晃得溢出一点。
“你有孩子？”
“有，一个男孩，五岁。”
“现在在哪？”
“邻居家。”
他点头，把笔放下。
片刻沉默后，他轻声问：“你打算撤案吗？”
女人抿唇，没答。
只是小声说：“他求我了，说这次真会改。”
陆衍靠在椅背上，眼神暗了几度。
空气里是药水味和疲惫。
他看着她手上的戒指印，深陷皮肤，像一圈牢笼。
案卷做完，天亮了。
屋外的天光是灰白的，像未完成的素描。
救护车己经离开，楼道的血迹被冲洗掉，地面仍泛着红。
年轻警员站在门口抽烟，问他：“陆哥，你说她这次会不会真起诉？”
陆衍盯着那扇门，淡淡回：“我希望她能。”
“可她还爱那男的吧？”
陆衍笑了笑：“爱有时候就是最慢的毒。”
他回到车上，打开窗。
风灌进来，带着消毒水的味道。
他拿出手机，看到未读消息——
【林青柠：听说你昨晚又出警？要不要我带早餐？】
他盯着那条消息，指尖停在屏幕上。
几秒后，他回复：
【不用了，刚结了个案。】
【什么案？】
他打了一行字，又删掉，重新输入：
【家暴。】
对话框那头沉默了很久，
首到屏幕亮起——
【那你一定又没吃饭。】
他看着那句话，突然有些恍惚。
外面的光逐渐亮起来，城市醒了，汽车的鸣笛一声接一声。
他点了一根烟，靠在座椅上。
“有人在家里呼救，也有人在心里呼救。”
烟雾升起时，他想起了那女人低着头的样子，
也想起母亲电话里那句冷冰冰的叮嘱——
“你从来不知道什么是正常生活。”
他轻声说：
“也许，我见得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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