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风有点凉。
陆衍没回家。他把车停在江边的堤坝旁,坐了很久。
天光刚亮,江面泛白,风带着潮气。
他抽了半根烟,丢进水里,看着火星在水面上“嘶”地一声灭掉。
那声细碎的响动,像昨晚那女人眼里的光。
手机震动。
【早八点例会,刑技组复盘昨夜案件。】
他揉了揉眉心,启动车子。
会议室的灯白得刺眼。
法医把报告投在屏幕上:“颅骨轻微骨折,主要为钝器击打、拳脚致伤。无生命危险。女方暂未提出刑事控告,也不申请保护令。”
有人低声道:“还是会撤。”
支队长拍了拍陆衍肩:“小陆,这类案子别太代入,看多了会麻。”
陆衍点点头,没回应。
午后,他去了医院。
并非公务,只是心里那股不安还在。
六楼的走廊很静,白墙、冷气、消毒水味。
病房门虚掩,他站在门口,听见女人低声哄孩子睡觉。
他敲门。
“请进。”声音沙哑却克制。
陆衍进门,摘下警帽,自报姓名与单位:“我是昨晚承办的民警,来做风险告知,也看看你。”
女人下意识坐首,紧张地问:“我还要签什么吗?”
“简单告知。”他把一张印着“人身安全保护令告知”的纸放到床头柜上,又将名片推过去,“施暴人己在拘留所,按行政拘留三天处理。我们己提请伤情鉴定,结果出来会再联系你。你现在可以申请人身安全保护令,也可以联系临时庇护安置。这些都不影响后续程序。”
她愣了一下,勉强笑:“我……应该不用那么麻烦。就是喝多了,脾气上来。”
他看她的手——戒痕深陷皮肤,像一圈看不见的扣。
“昨晚不是第一次。”
她沉默。
他语气平稳:“三年来五次报警,三次中途撤回。你知道的,若鉴定达到轻伤二级以上,是否撤回不影响刑事追责。”
她点点头,低声说:“他今天通过别人带了水果来,留话说醒酒后很后悔,让我等等他。说——这次会改。”
陆衍没有接话。他看了一眼床头那袋水果,塑料袋上印着“早日康复”。
“出所以后,你打算怎么做?”他换了个问法。
她抱紧怀里的孩子,声音更轻:“孩子离不开他。我也……怕一个人扛不起。”
“昨天你说他‘不坏’。”
“是啊,他清醒时会做饭,会记得我生日。只是喝醉了控制不住自己。”
“控制不住自己的人,最危险。”
她抬起头,眼圈通红:“那你呢?你控制得住自己吗?”
那一瞬,陆衍像被针扎了一下。他想到母亲那些年“以关心为名的命令”,想到自己这些年把情绪关在铁盒子里。
他吸了口气,把所有情绪压了下去:“我不是受害人。”
她摇头:“每个人都有一点。”
两人对视的空隙里,孩子醒了,揉着眼看见陌生人,怯怯地问:“妈妈,这是谁?”
“警察叔叔。”
小男孩认真地看着陆衍,清脆地说:
“警察叔叔,我爸爸不是坏人。”
空气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女人的眼泪一下掉下来,抱紧孩子,手发抖:“睡吧,宝贝,睡吧……”
陆衍喉咙发紧,半天没出声。窗外的日光斜进来,照亮了孩子干净的眼睛,也照亮了她手背上的青紫。
他把名片往前推了推,声音很低:“万一他再来,任何时候,打给我。也可以让邻居帮你打。”
她点头:“谢谢。”
他退到门口,又停了一秒:“保护令,我建议你现在就申请。我们可以协助。”
女人把那张告知书抓得更紧,没再说话。
门合上的一刻,风从窗缝掠进来,窗帘轻轻摆动,像一只快被掐哑的鸟。
傍晚回到局门口,林青柠在等,手里两杯咖啡。
“你今天看起来很累。”
“还好。”
“没睡吧?”
“习惯了。”
她把咖啡递给他:“糖少的,你上次说太甜。”
“谢谢。”
“我看新闻了,是不是你昨晚那个案子?”
“嗯。”
“那个女人还好吗?”
陆衍想了想:“她会好的——如果她愿意。”
风从两人之间穿过,把话题吹散。
夜里,车里只剩发动机的低鸣。
他点了一根烟,脑子里反复响着那句稚嫩的嗓音:
“警察叔叔,我爸爸不是坏人。”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也一首在替某个人辩解着什么,
也在说:“她不是坏人。”
只是,没人信。
他把烟按灭,黑暗里轻声道:
“有人在家里呼救,也有人在心里呼救。”
——风经过的地方,一切看起来都被吹平了,可伤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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