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天还没亮。
手机的震动把陆衍从浅眠里拉醒。
屏幕上闪着一个熟悉的名字——“陆建斌”。
他怔了两秒，
接起电话前，先深吸了一口气。
“喂。”
“醒了？”电话那头的声音低沉而克制，“今天上午有空吗？”
“休息日。”
“那正好。”
“什么事？”
“下午三点，市局有个内部会，
你作为刑侦支队的骨干，也该露露脸。”
陆衍揉了揉眉心：“我没接到通知。”
“通知很快会下去。你记得穿正装。”
“爸，我是刑警。”
“刑警也是干部。”
“……”
电话那头停了几秒，
“还有，孟局那边的女儿，博士毕业的那个，
我听你妈说人不错，
上次没聊成你也别躲，
下次有机会再见一面。”
陆衍靠在床头，
语气淡得几乎没有起伏：“爸，你能不能别再提这些了。”
“你都三十几了，还想让我等到什么时候？”
“婚姻不是汇报工作。”
“陆衍！”
父亲的声音陡然高了一个音调。
电话另一端沉默了几秒，
然后压低声音道：
“你别忘了你姓陆。
你这一身制服，不止是你自己穿的。
我当年当派出所所长的时候，
要是也像你这样……今天哪还有你的位置？”
陆衍闭上眼。
“爸，我穿警服，是因为我想做警察，
不是因为想当官。”
“天真。”
父亲冷笑一声。
“你还真接了我的班，
连性子都一样倔。
你知道当年我最烦什么？——
最烦别人说我靠关系。
可我也知道，
没有关系，别人连命都不敢交给你。”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瞬。
“下午三点，会议别迟到。”
“我知道了。”
通话结束。
客厅的窗帘半掀，光线灰白。
陆衍坐在床沿，手里还握着那只快要没电的手机。
桌上堆着未整理的卷宗，
还有昨晚没掐灭的烟头。
他靠在椅背上，
盯着天花板发呆。
那种从骨子里熟悉的压迫感又回来了——
像是命运在提醒他：
“你逃不出家族。”
上午十点，支队例行简报。
同事还在闲聊，
有人笑着说：“陆组，听说你爸要来省厅开会啊？”
“嗯。”
“你真不考虑往上走？以你的履历够资格啊。”
陆衍笑了笑：“我这人不适合穿白衬衫。”
“别这么说，哪天你真成局长，我们还能跟着沾光呢。”
他没再回应。
眼神落在窗外。
阳光刺得他眼睛有点疼。
午饭过后，他回到办公室，
刚准备关灯休息会儿，
手机又响。
是林青柠。
【你今天不上班？】
【在支队，下午有会。】
【你爸又催你去相亲？】
【……你怎么知道？】
【阿姨刚给我打电话，问我能不能帮你挑衣服。】
陆衍失笑。
【我妈真是的。】
【你要是实在不想去，我帮你推了？】
【算了，她也不容易。】
【那你就答应一次？】
【去开会，不是去相亲。】
【开会也得穿得体点。】
陆衍靠在椅子上，
嘴角轻轻弯了一下。
【行，听你的。】
他盯着那行字，
心里忽然有一点说不出的平静。
这世界太吵了。
父亲、体制、同僚的眼神、会议通知……
只有那条简单的消息，
让他短暂地觉得，
有人在替他分担一点现实的重量。
下午三点，会议准时开始。
陆衍穿着那件旧西装，坐在最后一排。
台上的发言照例官腔西起。
“当前社会治安形势复杂，刑侦部门要——”
“要提高政治意识，强化责任担当——”
他坐在底下，
听着这些词像冰冷的浪一波波打在耳边。
脑子里却在想昨晚那句——
“陆哥，你真不追追那位林老师？挺配的。”
他低头笑了笑。
心想，
这世界总有人能说出让他短暂活着的话。
会议结束，他走出市局大楼。
天己快黑。
一群白衬衫聚在门口握手寒暄，
他远远地看了一眼，
转身离开。
他不属于那群人，
也不打算属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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