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上，上海的天依旧闷。
空气里有一种雨前的潮气，
风吹不散，也落不下。
陆衍在办公室批完一份调度简报，
电脑屏幕上闪着“市局通报”的红头文件。
他抿了口咖啡，
还没来得及关掉文档，电话又响了。
“陆哥？”
是市政协作科的小刘，语气有点犹豫，
“昨天你不是帮人问了个拖欠工资的事吗？我查了一下那工地的备案。”
“嗯？”
“有点不对。”
陆衍微微抬头。
“什么意思？”
“那个包工头是挂靠在‘鼎越建设’名下的，
而‘鼎越’的母公司——是‘季源集团’。”
“季源？”
陆衍的眉心一点点拧紧。
“对，就是沈季川家的那家公司。”
话筒那头，小刘的声音明显压低了。
“我看了项目资料，那块地是季源跟市里联合开发的旧改项目。
按规定，项目资金要有专户监管，可他们分包给私营的那层很乱，账目也没对齐。”
陆衍的指尖轻敲着桌面，
每一下都像在敲进心里。
他闭了闭眼。
“你能把资料发我吗？”
“陆哥，这事儿……要不要走正式流程？”
“先别。我只是想确认一些细节。”
“好，我压缩包发你邮箱。”
电话挂断。
空调出风口吹出一阵凉气，
他看着电脑屏幕上那一串企业名：
季源集团——鼎越建设——云泓劳务分包。
那行字像某种连锁反应的起点。
他靠在椅背上，目光落在窗外。
警局门口停着施工卡车，
工人戴着安全帽从车上下来，
热浪在他们脚边翻滚，
像城市底层的呼吸。
他忽然意识到——
程曜所谓的“讨薪”，
可能远不止是一场简单的民事纠纷。
晚上八点，局里值夜。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借光之人陆衍一个人留在办公室复盘案卷。
楼道的灯半亮半暗，
天花板的风扇慢吞吞转着。
他打开邮箱，
压缩包里的文件夹名是“项目承包层级”。
点开后，一张关系图映入眼帘：
市旧改项目 → 季源集团（主包） → 鼎越建设（承包） → 云泓劳务（分包） → 临时工队（程曜所在）。
这意味着——
他们那点工资被拖欠，
实际上连根都在沈家的账上。
他靠在椅子上，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那一刻，他心里涌起一种近乎本能的抗拒。
沈季川。
那个名字，在他心里从未真正远去。
当年，他还记得那人笑着对自己说——
“衍，你看，我家这行真好玩。
一边是资本，一边是法律。
我们做的，就是让它们学会握手。”
现在，那双“握手”的手，
己经沾了太多人的血。
他重新点燃一支烟。
烟雾在昏黄的灯下盘旋，
像是某种命运的预告。
十点多，
他接到程曜的微信消息。
【陆哥，律师信我写好了。谢谢你那天教我的那些，我这次真想走正道。】
他盯着那句话，半晌没动。
手机屏幕的光照在他脸上，
一半明亮，一半阴影。
他回道：
【别急，先走程序。记得别和包工头正面冲突。】
程曜很快回了一个笑脸。
【我知道，我不傻了。】
陆衍看着那个笑脸表情，
忽然觉得有点刺眼。
他点灭烟，
低声自语：
“希望你真的学会不傻。”
窗外的雷声在远处炸开。
雨，终于下来了。
风从窗缝灌进来，吹散了桌上的灰尘。
雨水敲在玻璃上，像无数个细小的节拍。
那一夜，
陆衍一首没合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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