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再相见，己经不在同一个世界。”
春天的上海潮得发闷。
雨一场接一场，空气里带着灰。
陆衍下班，刚走出派出所门，
手机震动了一下。
屏幕上跳出一个久违的名字——沈季川。
他愣了几秒，才接起。
“喂，衍子？还在上海？”
“在。”
“我刚回国。明天出来吃顿饭？我太太也在，孩子三个月。”
陆衍沉默片刻，淡淡答：“好。”
“还是老地方，七点，不许放我鸽子。”
沈季川笑着挂了电话。
陆衍看着黑掉的屏幕，
忽然觉得有点陌生。
雨开始下。
他把手机揣进兜里，
拉上外套的领子，往前走去。
一、老地方
餐厅在衡山路。
十几年前，他们常来这家店——
那时候是家法国馆子，木桌油亮，灯光昏黄。
如今装修全换了，
可窗外那棵梧桐还在。
陆衍提前到了。
他要了杯黑咖啡，
手指无意识地杯壁。
七点整，门被推开。
沈季川抱着一个婴儿走进来，
怀里的孩子才三个月大，睡得安静。
身后是个长发女人——
眉眼温柔，气质平稳。
“这是我太太，许澜。”
沈季川笑得轻快。
“这是陆衍，我从小的兄弟。”
许澜伸手：“久仰，季川总提起你。”
“您好。”
陆衍的目光落在孩子身上，
那团柔软的生命在灯下发着微光，
他忽然觉得有点恍惚。
二、饭局
许澜轻轻把孩子放进婴儿车，
沈季川替她拉椅子，一气呵成。
他笑着对陆衍说：“真没想到，你最后竟然当了警察。”
陆衍淡淡：“也没什么别的能做。”
“这可真是讽刺。”沈季川打趣，
“当年你不是最烦穿制服的吗？
上学那会儿，你爸穿警服来接你，你脸都拉下来了。”
陆衍低头切着牛排，
动作缓慢、平静。
“那时候我就讨厌那身衣服。”
“为什么？你爸那可是功勋警官。”
“他确实是。”
陆衍抬起头，
语气淡得听不出起伏：
“可他那身制服，从来不是为了人，是为了自己。”
沈季川愣了几秒，
笑意慢慢淡下去。
“你还是那么犟。”
“不是犟。”
陆衍放下刀叉，
声音低低的、干净：
“我当警察，不是接他班。
我只是想看见他看不见的人。”
空气沉了一瞬。
许澜端起水杯，轻声岔开话题：“孩子要喝奶了。”
沈季川点点头。
陆衍坐在那里，没再说话。
窗外的雨顺着玻璃滑下，
像一层透明的帘。
三、光与影
孩子哭了一声，
许澜轻轻哄着，
沈季川笑着递过奶瓶。
“来，喝奶啦，小家伙。”
他喃喃的语气温柔而笃定，
像极了他从前羡慕的那种人——
永远知道自己该怎么生活。
沈季川看着陆衍：“你要不要抱一下？”
陆衍摇头：“我手凉。”
“你以前就这样，”沈季川笑着调侃，
“一看见女生就不自在，
现在连孩子都怕。”
陆衍笑了笑：“没变。”
“这毛病得改。
都三十几了，
还不试着找个人？”
他淡淡说：
“我不太会和人相处。
像我这样的人，谁会喜欢我啊。”
那句“谁会喜欢我啊”说得轻，
却像被雨打湿的灰尘——没有声响，却彻底坠底。
许澜抬头，柔声说：“也许你只是还没遇到对的人。”
他点头：“也许吧。”
沈季川笑笑：“你这性格啊，从小就这样。
别人靠近一步，你退三步。
真不知道你怎么在警局混下来的。”
陆衍没回应。
他只是看着那盏吊灯的反光，
像在看一个离自己很远的世界。
西、分别
饭后，沈季川坚持送他。
车停在派出所门口。
孩子在婴儿座上睡得香，
小胸口一鼓一鼓。
沈季川侧头笑：“你真成了你爸那样的人。”
陆衍神情平静：“我不是。”
“穿着制服，查案、写报告，
有什么区别？”
“区别在于——我不信那套。”
沈季川怔了怔：“你爸要听见这话，估计气得够呛。”
陆衍笑：“他早就不在乎我信什么。”
“你啊……”沈季川摇头。
“有时候我真分不清你是倔，还是在跟谁赌气。”
陆衍看向窗外：“也许都有。”
车灯亮起，照出一阵雨雾。
沈季川说：“有空来家里坐坐，
孩子到时候能认人了。”
“不了。”
“行。”
他下车，雨又落下来。
风从街口吹过，带着夜的味道。
五、夜
回到宿舍，他脱下外套，
屋里静得能听见风声。
桌上摊着笔记本。
他翻开那页空白，
拿起笔，写下几行字：
“我讨厌制服，
讨厌那种以秩序之名的冷漠。
但我还是穿上了它。
因为总得有人，
去做他不屑的事。”
他放下笔，
看着那几行字慢慢晕开。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
他靠在窗边，低声自语：
“我不是他。
也永远不想成为他。”
那一刻，他的倒影与夜色重叠，
仿佛真的成了
光下之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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