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八点半。
阳光透过窗帘，照在茶几上的文件。
陆衍从梦里醒来，头还有些沉。
梦里又是那片灰蒙蒙的工地——
混凝土的味道、铁链的碰撞声，
一声喊，一下坠。
他坐起来，揉了揉眉心，
拿起手机，点开程曜的对话框。
【今天周末还上班吗？】
几分钟后，程曜回了：
【上啊，陆哥，你也知道，工地赶工期。】
陆衍盯着那行字，
轻轻叹了口气——
——沈季川真是不尊重劳动法。
他没打出来，只在心里想。
又敲字：【那中午我去闵行找你吃饭。】
程曜立刻回：【太好了！李思瑶也说要来，我让她多做点菜。】
陆衍皱了皱眉。
【她不是刚怀孕吗？别太累。
我顺路带点吃的过去。】
【哈哈，那行，陆哥太贴心了。】
他放下手机，靠在沙发上。
胸口那股隐约的不安又浮上来——
像是他多年来警察的第六感，
风起之前的静。
正午的闵行热得发白。
陆衍穿着便装，拎着两袋饭盒，
沿着工地围栏走到安全入口。
铁门里传出机器声，
混凝土的灰尘混着热浪，
风刮在脸上都带着砂。
他刚要和门卫打招呼，
背后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哎——这不是陆警官吗？”
陆衍回头。
魏常柏穿着浅灰西装，
一边擦表一边笑。
旁边是林仲泽——林家二公子，
白衬衫领口微敞，神情慵懒。
“好久不见啊。”林仲泽走近几步，笑得客气。
“从英国那会儿回来后，都没碰上。”
陆衍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点头：“确实挺久了。”
“真想不到你会去当警察。”林仲泽语气不轻不重，
“尚叔叔那种级别的人，
你要是愿意，早能进厅里当参谋了。”
“我不喜欢那种路。”
魏常柏掺话，笑得轻佻，
“脾气还真跟你爸一个模子。
沈总那边都说起过你，说你可难说话。”
陆衍表情平淡：“那得看说话的人是谁。”
魏常柏“呵”了一声，
“挺有个性。
不过你这次来工地，不会又是查什么吧？”
“不是。”陆衍淡声，
“朋友在这里干活，过来看看。”
“朋友？”林仲泽抬眉，
“这年头你还跟工地上的工人交朋友？”
“为什么不能？”
魏常柏笑着摇头，
“行行行，陆警官真亲民。
不过咱这项目最近可忙着呢，
连周末都得开工。”
陆衍眼神轻轻一扫：
“政府明令大型项目周末不得施工，
你们这算挺有‘执行力’的。”
那语气平淡，却像刀锋一闪而过。
林仲泽笑意一滞，
随即扯开话题：“
还是那么首。
不过咱老同学嘛，
说话别太上纲上线。”
“我就是随口问问。”陆衍笑了一下。
然后听见背后传来喊声——
“陆哥！”
程曜戴着安全帽从工地里跑出来，
身上全是灰，
身后李思瑶提着饭盒，笑得温柔。
“你真来了！”程曜笑着说，
“她非要亲自来送饭。”
“你媳妇挺能干。”陆衍点头，
“才怀孕一个月吧？还跑这么远。”
“没事，我坐车过来的。”李思瑶笑着说。
“再说闷在家也难受。”
“那也别太累。”陆衍劝。
“有他呢。”她看了程曜一眼。
两人眼神交错的那一刻，
热浪都变得温柔。
魏常柏在一旁打趣：“
哟，这位就是嫂子啊？
真贤惠。”
林仲泽笑：“难怪你来探班，
原来是来看家属。”
陆衍收回目光，
语气平淡却透着警觉：
“那我先和朋友去吃饭，不耽误你们的‘施工进度’。”
“您请。”魏常柏笑着微微欠身，
语气里的假客气，几乎要溢出。
陆衍和程曜、李思瑶并肩往前走，
他们在工地边那家简陋的大排档坐下。
铁皮屋顶被晒得烫，
风一吹就有尘土掉在桌面上。
李思瑶把饭盒摆开，
“其实我们俩也没做什么特别的菜，
就是家常的红烧肉和炒青菜。”
陆衍打开自己带的饭盒，笑着说：
“那我这盒油焖虾就正好搭了。”
程曜一边擦汗，一边笑，
“陆哥，您要是再不来，
她非得给我炖汤补身体不可。”
“你这补法，容易胖。”陆衍随口打趣。
几人边吃边聊，
话题慢慢从工地转到生活。
李思瑶说自己怀孕后变得特别能吃，
程曜打趣说要跟着她一起长肉。
气氛温柔而轻松，
让陆衍一度忘了外面那片嘈杂的世界。
只是偶尔他抬头，
视线穿过大排档的帘布，
远处的灰尘在阳光里翻滚，
像一场正在酝酿的风暴。
他们刚吃完饭，
魏常柏和林仲泽站在远处抽烟，
目送陆衍他们离开。
魏常柏眯眼，
“陆家的小外甥真烦人。
上次那个项目，不就是他插手，
沈总才让步的吗？”
林仲泽轻笑，语气凉凉的：
“他啊，从小就这样。
那时候我去陆家，
他还问我爸是不是又在投机。
十岁的小孩，口气倒不小。”
“那现在倒好了，
穿了身警服，以为自己圣人。”魏常柏说。
“他那种人啊，
早晚会被自己的理想噎死。”林仲泽掐灭烟头。
“不过比起他，我更好奇那个工人。”
“叫程曜。”魏常柏笑，
“沈总还提过，说那小子刺头。
这下好了，跟陆家的小外甥走得这么近，
可得多留神点。”
“盯着他。”林仲泽低声道。
“别出岔子。沈总最近不想惹风声。”
“明白。”魏常柏笑着应，
又意味深长地说，
“不过他老婆——倒挺好看的。”
林仲泽的笑意收敛，
声音冷得像刀锋：
“别惹事。
你要真敢动歪念，
我第一个收拾你。”
魏常柏摆摆手，装笑，
“我就是随口一说。”
风从地底卷起，
灰尘扑在他们的裤脚，
阳光下，
那一层白色的热雾似乎在颤动。
陆衍坐进车里。
阳光太亮，他眯起眼，
透过后视镜看到那两个人的影子
渐渐模糊在尘灰中。
他手指轻敲方向盘，
脑子里忽然闪过一句话：
有些风，从地底吹起的时候，你是听不见的。
他转动钥匙，
引擎低鸣。
街角那对刚离开的夫妻，
正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灰尘在风中打转，
命运开始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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