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上海阴沉闷热，天像压着一层铅。
工地上机器轰鸣，工人们汗流浃背。
程耀正带着几个人在检查脚手架。
有人喊：“老程，今天得赶完，明天沈总那边要验收！”
“这么急干嘛？这层模板昨天才浇完。”
“上面催啊，说再拖要罚钱。”
程耀皱了皱眉，刚想再确认一遍安全索具，
“咔——”一声脆响在钢梁里炸开。
他下意识抬头。
下一秒，半面脚手架倾斜坍塌，
巨大的水泥板连同金属桁架一齐砸下。
尘土、惨叫、钢筋撕裂空气的声音混在一起。
他被冲击波掀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耳鸣嗡嗡作响，
睁眼时，只见西周全是灰白的雾。
“——有人！快救人！”
他踉跄爬起，冲回废墟，
用手去扒水泥块、扯钢筋。
掌心皮肉全破，血粘着灰。
有个工人还在喘气。
“老程……我女儿才五岁……”
那声音越来越轻，最后什么都听不见。
程耀跪在地上，手还在抖。
脚边的安全宣传牌在风中晃——
【安全生产，重于泰山。】
字迹鲜红，讽刺得发冷。
两天后
没有新闻，没有官方通报。
微博上唯一的几条匿名爆料，也在两小时内被删除。
项目部外贴出一张冷冰冰的通知：
【安全事故己由相关部门处理。所有施工班组暂停两日，后续由新的包工团队进场。】
——程耀的名字，被划掉了。
“他们不打算赔。”
程耀坐在陆衍的老房子里，脸上有擦伤，嗓音沙哑。
“什么？”李思瑶问。
“十几个死的、二十多个伤的，他们说是施工方违规。
连家属都不让进门。
我知道那批水泥是换过的，可他们不查。”
他低头，拳头紧到发白。
“陆哥说过——有事走法律程序。”
“可是，陆哥不在上海。”
“那我也得试试。”
一周后
程耀递交了诉状。
在信访办门口排队到天黑。
他相信，正义也许会迟到，但不会缺席。
然而三小时后，
那份复印件己经送到了魏常柏的桌上。
“真有意思。”魏常柏懒懒靠在椅背上，“一个包工头要告沈家？这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林仲泽皱眉：“沈总那边没吩咐动他。”
“沈总没吩咐，可也没说不许。”魏常柏笑，“上一次塌方，他可是第一个跑的。
要怪，也怪他命太硬。”
“你想干什么？”
“很简单。”魏常柏点着桌面，“造证据。
报告上添两行——‘私自拆换模板，违规作业’。
视频我来弄。”
“你疯了。”
“放心，有人帮我盖章。”他笑得轻蔑，“这就是法律。”
当晚
程耀正在整理材料，门外忽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几名警察站在门口。
“程耀，你涉嫌工程事故重大责任，请配合调查。”
“什么？我——”
还没等他说完，
冰冷的手铐扣上了手腕。
青海·西宁公安局
寂静的审讯室，
灯光白得刺眼。
陆衍坐在桌边，
对面的嫌疑人满脸疲惫。
“姓名？”
“马成林。”
“案发当天你在哪？”
“我……我在厂房……有人逼我做的。”
“谁？”陆衍问。
“上头的人。”
“名字。”
“我不敢说。”
“为什么？”
“他们有人撑腰。”
那句话像一根针，
扎进陆衍的心口。
他沉默了几秒，按下录音笔，
“暂时休庭。”
他走出审讯室，
摘下警徽放在桌上，揉了揉眉心。
手机亮了一下。
——【20个未接来电】。
全部来自：李思瑶。
陆衍的心骤然一紧，
立刻回拨。
电话那头，是撕心裂肺的哭声。
“陆哥！你快回来——他们把程耀抓走了！
说是他害死那些工人——可是他没错，他真的没错——”
陆衍紧握着手机，
嗓音低沉：“你冷静点，把话说清楚。”
“我去看守所……他们不让我见他……
说他违规施工害死十几个人……
新闻都不报……他们说要起诉他……”
李思瑶己经哭得说不清楚，
只有喘息和断断续续的词。
“……他们……他们不会放过他的……”
陆衍闭上眼，
指节死死按着桌角，几乎陷进木头。
他知道，这一次——
沈家真的动手了。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冷静到近乎残忍：
“听我说。
先别去任何地方，
别再去工地，也别联系项目部的人。
待在家，锁好门。”
“陆哥——你会回来吗？”
陆衍看着窗外暗下去的天，
一字一顿地说：
“我会尽快回去。”
电话挂断。
他靠在冰冷的墙上，
半晌没动。
墙上的钟滴答走动，
每一声都像钉子，
钉在他心里。
风从西北吹过群山，
穿过城市的钢筋水泥，
一路卷向东方。
它带来消息，
也带来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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