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守所的空气又闷又冷，
灯光白得刺眼。
陆衍出示了三次证件，报了两次职级，
最后才被放进那扇厚重的铁门后。
他走得很慢。
脚步声在金属地面上敲出节奏，
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审讯室
程耀被带进来。
头发乱，胡茬灰白，
那副眼神像是被日夜的愤怒磨得钝，却一点都没软。
他坐下，不看陆衍，只冷冷一笑：
“陆警官。
真没想到，您这种人也有空来探我。”
陆衍的嗓音很平：“你瘦了。”
“瘦？”
程耀挑眉，“这鬼地方谁不瘦？
你在外面喝咖啡、谈案子，我在这儿数墙砖。
我们不一个世界，您忘了？”
陆衍抬眼，沉声道：“谁告诉你的？”
“魏常柏。”
程耀语调很淡，像是在背诵一个事实。
“他说，你姓陆，是‘那个陆家’的。
你知道他怎么说的吗？——
‘帮助底层老百姓，只是贵族的修养。’
我想想，挺对的。
你救我，是你的慈悲；我感激你，是我的愚蠢。”
空气安静得能听见灯泡嗡嗡响。
陆衍的指尖轻敲桌面，声音极轻：“所以你信他？”
“我还能信谁？”
程耀笑，眼神却一点都不笑。
“你？那个连自己是谁都不敢承认的警官？
你不就是他们的人？
穿得笔挺，讲话礼貌，救人时温柔克制——
可你救完就走，从不留下烂摊子。
你的人生信条不就是：‘不给别人添麻烦，别人最好也别来烦你’？”
陆衍抬头，眉微动，
那一瞬间的停顿，比怒更冷。
“我没骗过你。”
“我帮你，也没别的理由。”
“对。”程耀笑了，
“没理由——这就最可笑。
你不是因为看不起我，
你是根本看不见我。
我在你眼里只是个故事，一个良心的安慰剂。
你高兴的时候，就做点好事；
麻烦来了，你就躲得干干净净。”
陆衍低声道：“李思瑶失踪了。”
那一刻空气凝固。
程耀的呼吸骤停，眼神发首。
“……你说什么？”
“地铁口。手机掉在地上，有血。
现在还没找到人。”
程耀的手铐“哗啦”一声撞到桌角，
他站起，怒吼：“你说她怎么了？！你们干什么吃的？！
你不是警察吗？！”
“我在青海出差，一接到消息就赶回——”
“你每次都在赶回来！
你赶回来做什么？！看热闹？！
你知道我现在是什么感觉吗？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你和沈家人斗气，输的是我老婆的命！”
他的话像一连串炸雷，
每一句都在陆衍心里留下焦痕。
陆衍咬牙：“我没和他斗气。
那天我去工地，只是因为——”
“因为你想装正义？”
程耀近乎狂笑，“你们这些上面的人最喜欢这样！
你伸手救一个穷人，觉得自己干净；
可当他真的出事时，你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他，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借光之人》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是‘麻烦’两个字！”
他狠狠盯着陆衍，
“你不救，是怕惹事；
你出手，是为了让自己睡得安稳。
这就是你的人道主义，对吧？
高贵、讲理、不沾血。”
陆衍沉默良久。
“你老婆怀孕一个月。”
程耀怔住。
喉结动了动。
“你说什么？”
“她怀孕了。
那天她还给我送饭。
说孩子要像你。”
空气被彻底压垮。
程耀的手抖着，
那种颤抖不是害怕，是要把眼泪憋回去。
他哑声道：“你闭嘴。”
“程耀，你得撑住。
你得想想你孩子。”
“别提孩子。”
他笑着，眼里全是红丝，
“她怀孕了你才告诉我？
你连这件事都没让我亲口听她说。
你说你帮我，可你连她肚子里有命都不告诉我！”
“我怕你崩溃。”
“现在我崩溃了，满意了吗？”
他猛地拍桌子，声音震得摄像头晃。
“你们这些人，永远站在高处，
看底下的人哭，看他们死。
然后说：‘要坚强、要理智、要相信法律’。
可你知道吗？
那法律，是你们写的。
你们怕丢权、丢脸、丢地位，
我怕丢命、丢老婆、丢孩子。
这能一样吗？”
陆衍的喉咙发紧，低声道：“我会查到底。
哪怕翻遍整个上海，我也要找出真相。”
程耀盯着他，
“你这是警官的誓词，
还是陆家的面子？”
陆衍没答。
“走吧。”程耀靠回椅背，
“我不想听了。
我信过你，可我现在明白了——
我命烂不烂，不关你事。
我老婆活不活，也不该让你来决定。”
陆衍缓缓起身。
“你要是不信我，
至少信你孩子。”
程耀低下头，笑了一声，
那笑像是哭出来的。
“我信。
可那孩子要是没了呢？
你替我信？”
他抬头，眼底的恨燃成了火。
“你走吧，陆衍。
你回到你那干净的世界里去。
我们这种人脏，你待不惯。”
陆衍走出审讯室，
门在身后“咔哒”一声合上。
那声音像一场告别，也像一场坠落。
他走到走廊尽头，
从口袋里掏出那枚护身符。
粗糙的针脚，己经磨毛。
他紧紧攥着，指尖泛白。
那是李思瑶缝的。
陆衍低声喃喃：
“我知道我不是救世主。
但如果她还在——
求你让她活。”
风从铁门缝里灌进来，
带着冷金属的气味。
那一刻，连神明都沉默。
有些墙，不隔生死，只隔阶层。
一边是沉默的秩序，
一边是撕裂的悲怆。
而他们都知道——
这场对话，不会有人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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