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像一口深井，风从井底升起，
带着湿冷与锈味，吹得仓渠的铁皮呼啦作响。
陆衍站在铁门前，警戒线被雨水打得松垮，
锁链断在地上，
一截残铁被碾进泥里，
像是一场仓促收尾的罪恶。
他打着手电。光在地面游走。
泥泞里，鞋印交错，有的深有的浅，
像有人慌乱逃窜时踩出来的痕迹。
空气里混着柴油的味、雨后潮气、
还有极淡极淡的血腥。
——他心里“咯噔”一下。
“C6仓。快。”他对无线电低声说，
“杜城，带人过来。”
仓门半掩，
风一吹就发出尖锐的摩擦声。
那声音像是在呻吟，又像在阻止他往前。
他还是推了进去。
灯光打在地面。
角落里一排货架倒了，
纸箱散开，碎屑和破布铺了一地。
其中一角有颜色不一样——
浅浅的米白，混着尘土的灰。
他走近几步，光线照过去，
那是女人的外衣，半埋在碎纸下面。
衣领被撕扯得变形，袖口上沾着干涸的血迹。
旁边是一只掉了后跟的高跟鞋，鞋跟折成两半，
卡在地砖的缝隙里。
风穿过屋顶的裂缝，
吹动那只鞋轻轻摇晃，
发出“嗒——嗒——”的空响，
像钟摆一样残酷。
陆衍屏住呼吸。
光束在西处扫，
最后停在堆货架的阴影下。
帆布堆起的一角，有极微的起伏。
他几乎是奔过去的。
掀开帆布的那一瞬间，空气里的味道都凝固了。
她躺在那里。一丝不挂，明显遭到了侵犯
头发散在地上，发尾湿透，贴着脸。
皮肤苍白得像被雨冲洗过的纸。
指尖紧攥着什么——他伸手去掰，
是一只断裂的发卡。
发卡的玉面碎了，
碎片上泛着微弱的光。
那光一闪一闪，
像濒死的呼吸。
“思瑶——”
陆衍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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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有回应，
只是微微颤抖，喉间有断续的气声。
他脱下警服外套盖在她身上，
手还在抖，
像怕碰疼她，又怕错过她的最后一点体温。
“快！叫救护车——！”他大喊。
门口的脚步声传来，
杜城第一个冲进来，
看见地面那一片散乱，瞬间愣住。
灯光被雨水打得闪烁，
照出那只鞋、那件外衣、散开的发丝。
仓库像被什么掏空，
连空气都死了。
杜城哑着嗓子：“陆哥……她、她还活着吗？”
陆衍没有回答，只是点头。
他轻声道：“送医院。立刻。”
两人把她抬上担架时，
她的手忽然松开，
那只发卡落在地上，
在铁皮地面滚了几下，停在一滩雨水中。
水里映出屋顶的灯影，
微微摇晃，像是在哭。
仓外，警灯闪烁。
蓝与红交错在积水里，
反射出一片迷离的光。
陆衍站在雨里，
手指紧紧攥着口袋里的护身符袋。
那是她几周前送的，
他从没信过什么神佛，
但此刻，他第一次在心里默默祈祷：
“求你……保佑她。”
风吹得警戒线猎猎作响。
远处桥下，一辆黑色轿车静静停着。
车窗后的人吸着烟，
火星一明一暗。
他注视着那道身影——
那个在暴雨里一动不动的陆衍。
沈季川看了很久。
烟快烧尽，他轻轻叹了口气，
声音低得几乎被风吹散：
“你找到了，她也该醒了。
……这场局，到此为止吧。”
然后，他伸手摁灭烟，
车子缓缓驶入夜色。
雨又落下，
冲淡了地上的血迹、泥痕和那枚破碎的发卡。
整个仓渠区，
只剩警笛声在空旷里来回回荡，
像迟来的告白——
也像无人能回应的祷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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