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救灯仍在闪，
“抢救中”三字一明一暗，
像被时间掐住的呼吸。
医院走廊太白，
亮得刺眼。
雨水还挂在陆衍的肩头，他坐在走廊尽头，
指节发白地攥着手电。
身上那层风衣己经干了又湿。
身旁的杜城递来纸杯，
“陆哥，喝点水吧。”
他摇头。
目光落在那扇亮着的抢救室门上。
门缝中有医生来回的影子，
像某种无声的搏斗。
“法医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陆衍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杜城道：“正在提取样本。
不过……陆哥，您得有心理准备。”
这句话还没说完，抢救室的门突然开了。
白光从门口倾泄出来，
照亮他们的脸。
一个中年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
额头的汗还没擦干。
他的表情复杂——
像是从修罗场里走出来的人。
他看了陆衍一眼，问：“你是家属？”
“我是她丈夫朋友。”陆衍稳着声线。
医生点头，缓缓开口：
“她还活着。”
空气里似乎松了一寸。
可那只是幻觉。
医生低下头，看了看病历。
“但情况……非常糟。
体表和内部伤势都很严重。
从痕迹判断——她遭受了多人性侵犯，
时间超过两个小时。”
陆衍的指节轻轻一动。
那是极短的一瞬——
他整个人像是被针刺了一下。
医生继续说下去：
“她怀孕一个多月，
我们尽力保胎，但……没能保住。
胎囊破裂时己经严重出血，
我们只能清理。”
走廊安静到连灯管的嗡鸣都听得见。
陆衍的喉结滚了一下，
眼底的血丝像裂开的伤。
“医生，她现在——”
“在观察室。暂时稳定。”
医生顿了顿，又低声道：
“我知道你们是警察，
我必须说明一点——
现场痕迹混乱，DNA证据混合严重。
我们正在采集她的样本。
也许能找到嫌疑人的遗留物，但……”
他没有说完。
那句“但”己经说明一切。
陆衍没有回话，
只是站在那里，
像在努力让自己不发抖。
他想说“谢谢”，却发现嘴唇僵硬。
医生离开后，
走廊的灯光亮得更加刺眼。
他靠在墙上，
第一次感觉自己的胸口像被空手掏空。
他想到那天市局门口，
她挺着小腹，笑着对他说——
“陆哥，饭不多，别嫌弃啊。”
那一幕此刻反复浮现。
那笑里有生命。
可现在，一切都没了。
他掏出那枚护身符，
线头早己磨得起毛。
他用力攥着，掌心都快破皮。
几分钟后，
法医从手术室外走来。
“陆组，现场DNA己经送去比对。
不过得有目标样本才能确认。”
“魏常柏。”陆衍几乎是咬着牙说出的名字。
杜城的目光闪了下，低声劝：“陆哥，别冲动——”
陆衍没听，只是冷声道：
“和上面申请逮捕令。立刻。”
杜城皱眉：“我们还没确凿证据，
最多只是怀疑，他会有律师。
即便带回去，也只能扣48小时。
要是真让他上头知道，他会投诉——”
“他敢。”陆衍打断。
语气冷得近乎刀锋。
他走了几步，又停下。
“法医那边让他们想办法，
从她身体样本里找到他的DNA。
就算要加班通宵，也给我做出来。
我需要证据。”
杜城沉默片刻，低声说：
“陆哥，上面……有人。”
陆衍转过头，
那一眼让空气都冷了几度。
“我知道。”
“可我也知道，
——他该进牢。”
他的声音不高，
却像一道锋利的雷。
凌晨一点，医生从观察室出来。
“病人转入重症监护室。
情况仍危重。”
陆衍“嗯”了一声，
没再问。
他靠在走廊窗边，
外头的雨打在玻璃上，
溅起无数细碎的光点。
他闭上眼。
在这一刻，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还算不算个警察。
他为正义入行，
却眼睁睁看着无辜的人被毁。
他救不了她，也救不了那个未出生的孩子。
他低声说：
“思瑶，对不起。”
没人回应。
风吹动门帘，
冷气混着雨味。
他又想起程耀，
那个还困在看守所、
被谎言围困的男人。
——“我要怎么告诉他？”
那句自问，
比夜还沉。
走廊尽头的灯光闪了几下。
杜城靠在墙边，迟疑着问：
“陆哥……咱真去申请逮捕？”
陆衍抬起头，眼神如刀：
“去。今晚就去。
哪怕上面全拦着我——也要让他知道，
这不是他能碰的人。”
他缓缓起身，
风衣湿重，
肩上的水渍顺着衣角滴在地面，
一滴一滴，
像是落在心里的回音。
他低声道：
“有时候正义不是去救人，
而是去让畜生知道——
他也会痛。”
几分钟后，
陆衍走出医院。
夜风灌进衣领，
他抬头看了看阴沉的天。
警车的红蓝灯打在他脸上，
把他的眼神照成冰与火的交界。
他掏出电话，
冷静地拨出一个号码。
“我需要魏常柏的行踪。”
对方似乎迟疑：“陆组，这事得过批——”
“现在就办。”
他声音低沉，
“今晚他不被带回来，
明天早上医院门口就该有人放鞭炮庆祝了。”
短促的“滴”一声，
电话挂断。
夜色中，他独自走在街口。
街灯昏黄，影子被拉得很长。
他抬手看着那枚护身符袋，
它早己被雨水浸透，红线褪成了暗棕。
陆衍第一次在心里，对那枚符祈祷。
但这一次，他不是祈求神明，
而是祈求——
人能有一点公道。
这一夜，
青灰的天没亮，
上海的灯也没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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