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的灯一如既往地白。
没有阴影，也没有温度。
陆衍推门进去。
程耀正低头坐在那张铁桌前，
神情呆滞，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听见门响，他只是微微抬头。
那一眼里有惊讶，也有迟钝的警惕。
“你又来了。”
声音干涩，像砂纸摩擦。
陆衍点点头，
坐在他对面，
双手交叠放在桌面上。
空气安静得只剩呼吸。
“前几天，我们找到你老婆了。”
陆衍开口。
程耀的瞳孔猛地一紧，
那一刻，他像被电击中一样抬起头。
“她在哪？”
声音颤抖。
陆衍看着他，
很长时间没有回答。
“她在医院？”
程耀拼命地抓着那根希望的稻草，
“她怎么样？她是不是醒了？”
陆衍垂下眼。
“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她还活着。”
程耀怔住。
“什么意思？”
“她后来……从医院楼顶跳了下去。”
那句话落下，
空气彻底碎裂。
椅子被掀翻，铁链被拉断，
程耀扑向桌面，整个人嘶喊：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她留下了遗书。”
陆衍的声音几乎低到听不见，
“写给我，也写给你。
她……知道你还在等判决。
她不想拖累你。”
“拖累我？”
程耀的表情一瞬间扭曲。
“她以为我在乎这个？！
我只想她活着！！”
他的手狠狠地砸在桌面上，
整张铁桌都震动起来。
“她为什么会这样？！”
他几乎是嚎叫。
“她为什么会这样！！！”
陆衍什么都没说。
他只是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看着他从愤怒到崩溃、
从咆哮到沉默。
很久之后，
程耀坐回去，
整个人像被掏空。
“她是不是受了很多苦？”
“是。”
“你看到她的时候……是什么样？”
陆衍艰难地开口：
“很安静。
像终于睡着了。”
程耀低头，
手指死死抓着那根链条，
指节发白。
“我以为……你们会保护她。”
“我们尽力了。”
“尽力了？”他冷笑。
“你们的尽力，就是让她去死？”
“程耀——”
“别叫我！”他怒吼，
“别再拿那副警察的语气和我说话！
她死了，你还想让我信法律？！”
陆衍的脸色一点点变白，
但他没有还嘴，只是沉声说：
“我会帮你。
我会永远帮你。”
“帮？”程耀咬着牙，
“你要怎么帮？
我老婆被他们糟蹋了，孩子没了，
她连骨灰都没入土。
你拿什么帮我？
一份报告？一张公文？
还是一句‘我尽力了’？”
陆衍的手在颤，
他低声说：
“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付出代价？”
程耀笑出声，
“你知道他们是谁吗？
你知道魏常柏背后是谁吗？
你动得了他们吗？”
“我动不了，”陆衍的声音沉下来，
“但我可以查到底。”
程耀看着他，
那双眼睛的光彻底碎了。
他冷笑，
“你不会明白的。
你有体制，有靠山，有同事。
而我呢？我什么都没有。
我老婆死了，孩子死了，
我连哭都不敢大声。
因为我怕，他们听见会笑。”
陆衍垂下眼，
低声道：
“我知道你恨我。
但请你相信——我会查到底。
我会替她讨回公道。”
“公道？”
程耀笑得几乎在流泪。
“公道是给有名字的人，
我们这种人连名字都没有。”
他猛地抬头，
“你走吧。
你那点‘信念’留着自己用。”
陆衍没有动。
他只是静静地说：
“我会永远帮你。”
程耀没有再看他。
“等你真能做到再说吧。”
夜里，陆衍站在看守所门口，
雨打在肩上，
衣服湿透。
他掏出手机，拨通沈季川的电话。
那头传来熟悉的嗓音，
“怎么？刚从看守所出来？”
陆衍声音低沉：“你答应的撤诉呢？”
沈季川轻笑，“我没忘。
不过，你那位程先生的情绪现在可不稳定。
万一他出来报复社会怎么办？”
“他不会。”
“哦？你要担保？
陆警官要亲自保人了？”
陆衍沉声道：“我会盯着他。”
“那可得多辛苦啊。”沈季川轻描淡写，
“不过——既然你开口了，我会考虑。
毕竟，你欠我的人情，也该还点利息了。”
“沈季川。”
“嗯？”
“你帮魏常柏掩盖的事，迟早会查出来。”
沈季川沉默片刻，
语气缓慢又低沉。
“陆衍，你知道我为什么帮他吗？
因为我没得选。
你能逃出陆家，我逃不出沈家。”
“那你良心呢？”
“早死了。”
空气静了几秒。
陆衍低声说：
“那我替你去活着。”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叹。
“那就祝你好运吧，陆警官。”
电话挂断。
夜雨淅沥。
陆衍站在原地，
手里紧紧攥着那封李思瑶的遗书。
他喃喃道：
“程耀，
我会帮你。
我发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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