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有些冷，
馄饨摊的白帆布被风掀起一个角，
街灯昏黄，洒在那口冒着热气的汤锅上。
陆衍和程耀并肩坐在小塑料凳上。
街边的声音稀稀落落，只有锅里滚水的咕噜声。
“老板，两碗小馄饨。”
陆衍的声音有点哑。
摊主是个头发花白的老阿姨，
抬头看他们一眼，笑着答：“好嘞，稍等。”
火苗舔着铁锅底，
香气在冷空气里散开。
两人都没说话。
首到那两碗馄饨端上桌，热气腾腾。
陆衍的手在口袋里摸了摸，
掏出一个信封和一个小布袋。
“这个……”
他轻轻放到程耀面前。
程耀疑惑地看了一眼，
指尖微微发抖地拆开信封。
那是李思瑶的笔迹。
工整、安静，带着她惯常的温柔。
字迹有些歪，像是写信的人当时手在抖。
陆衍没有打断他。
只是低头，用勺轻轻搅着汤面。
每个字，程耀都默念在心里。
“——衍哥如果还记得我们，就拜托你，
帮帮程耀，不要让他被他们毁了。
他是个老实人，不该落到这种地步。
我没什么能留下的，
护身符给你，愿它保佑你们都平安。”
信纸末尾有一行歪斜的小字：
“——谢谢你曾经让我们相信过这个世界。”
程耀的手抖得越来越厉害。
他死死地捏着那封信，
泪水一滴一滴地砸进那碗馄饨，
溅起微小的汤花。
他不哭出声，
只是咬着牙，肩膀一阵阵发抖。
陆衍低声道：“她是个好姑娘。”
程耀的嘴唇在抖。
“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我知道。”
陆衍的声音压得极低，
“她写完信没多久就……我也没想到会那么快。”
两人沉默着。
只有风吹过帆布的声音，
和不远处流浪猫的叫声。
良久，
陆衍把那个小布袋推过去。
“这是她留给我的护身符。
他们俩去静安寺求的。
我想，现在该还给你了。”
程耀伸手接过，
手指着那布袋上的线迹。
线缝得不齐，
显然是李思瑶亲手缝的。
陆衍轻轻叹了口气。
“你知道吗，现在我们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他抬眼看着程耀，
“母及子病，你这个当队友的，现在不能不给力。”
这句话像一根钝钉，
钉进程耀胸口。
他抬头，泪水糊在眼里。
“我现在连力气都不知道还有没有。”
“那就先吃饭。”
陆衍说着，拿起筷子，
夹起一颗馄饨放进嘴里，
烫得他皱了下眉，但还是咽下去。
“吃点东西。你要活下去。”
他看着程耀，语气没有命令，
只有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温度。
程耀低头。
他缓缓拿起筷子，
舀起一勺馄饨。
热气扑在他脸上，他的泪滑落，又被蒸汽模糊掉。
“……我得吃。”
他喃喃着。
“她希望我吃。她希望我活下去。”
陆衍没再说话。
只是默默看着他一口口吃下那碗馄饨。
他忽然觉得，
这一碗汤的重量，比任何誓言都重。
程耀吃完，
放下筷子，
整个人靠在椅子上，闭上眼。
陆衍轻声道：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
一是离开上海。
我能帮你安排，去外省暂避。
另一种——跟我回家，
洗个热水澡，睡一觉。
明天，我们该干的事，一起干。”
程耀沉默良久，
缓缓睁开眼。
“我不走。”
“确定？”
“她信里写得很清楚——要我相信你。”
他抬起头，眼神终于稳了下来。
“我相信她，不代表我还信世界，
但我信你。”
陆衍点点头。
“那就走吧。”
他站起身，帮他把护身符重新系好，
那布袋随着动作轻轻晃了一下。
风从街角吹来，吹动摊子上的塑料布。
那碗馄饨的汤还在冒着热气，
两双筷子平行地搁在碗沿上，
像两条并行的命运线，
终于在这一刻，重新靠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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