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钱大爷家的小院里，亮着一盏昏黄的灯。
苏暖和苏建城站在门口，都能闻到从院子里飘出的阵阵饭菜香。
苏建城有些紧张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压低声音问女儿：“暖暖，你说……这能行吗？”
“爸，您放心吧。”苏暖笑着安抚他，“咱们的曲奇饼干，可是连我这个美食博主都认证过的顶级美味，我就不信，还有人能抵挡住它的魅力。”
她上前敲了敲院门。
很快，院门“吱呀”一声开了，钱大爷端着个饭碗，从里面走了出来。
“是小苏啊，”钱大爷看到苏暖，脸上露出了热情的笑容，“还有苏科长，快，快请进！刚吃完饭？”
自从苏暖租了他的院子，又时常给他送些点心尝鲜后，钱大爷对苏暖的态度，简首比对亲孙女还亲。
“钱大爷，我们吃过了。”苏暖笑着把手里的篮子递了过去，“这是我下午新烤的饼干，您和阿姨尝尝。”
“哎呀，你这孩子，又乱花钱！”钱大爷嘴上责备着，手却很诚实地接过了篮子，揭开上面的布一看，眼睛都亮了，“哟，又是新花样啊！闻着可真香！”
苏建城在一旁，看着女儿三言两语就和这钱大爷熟络得跟一家人似的，心里不禁感慨，自己这女儿，在人情世故这方面，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几人走进屋里，钱大爷的老伴，钱阿姨，正在收拾碗筷。看到苏暖他们来了，也热情地又是倒水，又是拿水果。
寒暄了几句后，苏建城终于忍不住，切入了正题。
“那个……钱大哥，”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今天来，其实是想跟您打听个人。”
“哦？打听谁啊？”钱大爷一边往嘴里塞着一块曲奇饼干，一边含糊地问。
“你们纺织厂后勤科，是不是有位钱科长？”
“噗——”钱大爷刚吃到嘴里的饼干渣，差点喷出来。他瞪大了眼睛，看着苏建城：“你问他干嘛？”
一看钱大爷这反应，苏建城和苏暖心里就是一咯噔。
“怎么了？这位钱科长……很难打交道吗？”苏建城小心翼翼地问。
“何止是难打交道！”钱大爷把手里的半块饼干往桌上一放，开始大倒苦水，“你说的那个，是我堂弟！我们厂里，人送外号‘钱老倔’！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我这个当堂哥的，跟他说话都费劲！”
钱大爷喝了口水，继续说道：“他那个人，一辈子就认死理，原则性强得吓人。谁要是想从他手里占公家一点便宜，门儿都没有！前年，我们厂长的亲外甥，想让他给安排个轻松点的岗位，他愣是顶着不办，还把这事捅到厂里的职工大会上去了，搞得厂长都下不来台。你说说，有这么干事的人吗？”
听完钱大爷的描述，苏建城的心，凉了半截。
这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难搞啊！
苏暖的心，也沉了下去。她原本还指望着，能通过钱大爷这层关系，跟那位钱科长搭上线，现在看来，这条路也走不通了。
“那……那这可怎么办啊？”苏建城急得搓着手。
他把想租理发店那个门面的事，跟钱大爷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钱大爷听完，连连摇头：“苏科长，我劝你啊，还是别白费力气了。那铺子，我堂弟早就放出话来了，宁可空着发霉，也绝不会再租给个人搞经营。他说那是国有资产，不能让私人拿去赚钱。他现在就一门心思想着，把房子收回来，分给厂里最困难的那几户双职工家庭住。”
这下，苏建城是彻底没辙了，他颓然地靠在椅子上，长长地叹了口气。
苏暖也沉默了。她知道，对于钱科长那种老一辈思想非常坚定的人来说，“公私分明”是刻在骨子里的信念。想让他把公家的房子租给自己这个“个体户”去“发财”，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难道，这个千载难逢的黄金旺铺，就要这么眼睁睁地错过了吗？
苏暖不甘心。
她的脑子飞速地转动着，寻找着破局的办法。
硬来，肯定不行。托关系，也没用。那就只能……智取！
苏暖的目光，落在了桌上那盘黄油曲奇上。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她脑海中形成。
“钱大爷，”苏暖忽然开口，“您能不能，帮我个忙？”
“什么忙，你说。”
“您能不能，帮我把这位钱科长，约出来见个面？”苏暖说道，“我不想租他的铺子，我就是……想请他吃顿饭。”
“请他吃饭？”钱大爷和苏建城都愣住了。
“对。”苏暖点了点头，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我听说钱科长是咱们市里出了名的铁面无私，两袖清风。我就是单纯地很敬佩他这样的老干部，想当面跟他学习学习。您就跟他说，一个做点心的小辈，想请他这个前辈，品尝一下自己的手艺，提提意见。不谈公事，只谈美食。”
钱大爷将信将疑地看着苏暖：“你这……能行吗？我那个堂弟，最讨厌别人请客送礼这一套了。”
“我这不是请客送礼。”苏暖笑着说，“我这是‘技术交流’。您就告诉他，我要做几道连国宴大师傅都未必会做的菜，请他这个老饕来品鉴品鉴。他要是觉得不好吃，我掉头就走，绝不再烦他。他要是觉得好吃……那后面的事，就好办了。”
苏暖的计划，听起来有些天方夜谭。但看着她那自信满满的样子，钱大爷鬼使神差地，就答应了。
“行！我试试！不过我可不敢保证他会来啊！”
……
两天后，市里最老牌的国营饭店，红星饭店。
二楼的一个小包间里，苏暖正系着围裙，在临时借用的后厨里忙碌着。
为了今天这顿“鸿门宴”，她可是下了血本。不仅花大价钱，把整个包间都包了下来，还提前跟饭店经理打好了招呼，借用了他们的厨房。
饭店的几个大师傅，都好奇地围在旁边，看着这个小姑娘，像变戏法一样，处理着各种他们见都没见过的食材。
“钱科长到楼下了！”钱大爷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冲着苏暖喊道。
苏暖深吸一口气，将最后一道菜装盘，递给旁边的服务员。
“上菜！”
包间的门被推开，一个身形清瘦、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老人，板着一张脸，走了进来。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中山装，眼神锐利，不怒自威。
他，就是“钱老倔”，钱科长。
“堂哥，你搞什么名堂？不是说吃饭吗？怎么还跑到饭店来了？”钱科长一进门，就皱着眉头，语气不善地对钱大爷说。
“哎呀，你来了就行，快坐快坐。”钱大爷赶紧把他按在座位上。
就在这时，服务员开始上菜了。
第一道菜，是一盘晶莹剔透的水晶肴肉。肥瘦相间的肉冻，切成薄片，码放整齐，蘸上一点镇江香醋和姜丝，入口即化，肥而不腻。
钱科长只尝了一口，眉头就舒展开了。
第二道菜，是文思豆腐。细如发丝的豆腐，在清澈的高汤中，如同一幅水墨画。这道菜，极其考验刀工。
钱科长舀了一勺，那豆腐丝入口，嫩滑无比，几乎不用咀嚼，就顺着喉咙滑了下去，只留下满口的鲜香。他的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第三道菜，是松鼠鳜鱼。整条鱼炸得金黄酥脆，昂首翘尾，造型别致。上面浇满了酸甜可口的番茄酱汁。
钱科长夹了一筷子鱼肉，外酥里嫩，酸甜开胃，让他这个平时不爱吃甜口的人，都忍不住又夹了第二筷子。
最后一道，是压轴大菜——佛跳墙。
当那坛子一揭开，一股浓郁到极致的、霸道的香味，瞬间就充满了整个包间。
钱科长看着那坛子里，汇集了鲍鱼、海参、鱼翅、干贝等山珍海味的浓稠汤汁，他那张一向严肃的脸，彻底绷不住了。
他颤抖着，盛了一小碗汤。那汤汁金黄浓郁，入口醇厚，鲜美得让他差点把眉毛都掉下来。
一顿饭，钱科长一句话没说，只顾着埋头吃。
等到风卷残云，桌上的盘子都见了底，他才放下筷子，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好！好！好！”他一连说了三个好字，“老夫我吃了一辈子，就没吃过这么地道的淮扬菜！这手艺，绝了！是哪个大师傅做的？我要见见他！”
苏暖从屏风后面，笑着走了出来。
“钱科长，这些菜，都是我做的。不知道，还合您的胃口吗？”
钱科长看着眼前这个笑意盈盈、年轻漂亮的小姑娘，手里的茶杯，差点掉在地上。
“你……你做的？”他指着一桌子的空盘子，结结巴巴，满脸都是不敢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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