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十六年的扬州城南,春阳刚爬过东关街的青砖黛瓦时,就把暖融融的光洒在了望江楼的木质门板上。门板是老榆木做的,用了二十三年,木纹里浸着面香、油香,还有江南梅雨季特有的温润潮气,边角被往来客人的手掌蹭得发亮,摸上去像块打磨过的老玉。门楣上挂着块黑底金字的幌子,“望江楼”三个字是扬州八怪里的郑板桥三年前亲笔题的——笔锋是他最擅长的“乱石铺街体”,横画歪歪斜斜却透着苍劲,竖画如竹节般挺拔,风吹过的时候,幌子“吱呀”晃着,影子落在青石板路上,跟露水映的碎光叠在一起,活像幅会动的水墨小品。
青石板路缝里长着点青苔,被露水浸得发绿,踩上去“咯吱”响,还沾着点早市落下的油菜花瓣。赵虎拎着个竹编食盒,大步流星地从巷口跑过来,食盒是蜀冈南麓的毛竹编的,篾条细匀,上面用朱砂漆刻着个“赵”字,是去年漕帮兄弟给他贺生辰的礼,他宝贝得很,平时只用来给老娘送吃的。他穿件黑色粗布短褂,浆洗得发白,领口缝着块青布补丁——是柳青山的老婆子周婶给补的,针脚细密,还绣了朵小小的腊梅,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腰间系着条蓝布腰带,别着把鲨鱼皮刀鞘的短刀,刀鞘上的“虎”字被他摸得发亮,连刀穗子都是新换的红绸,走起来“飘悠悠”的。
“韩小哥,开门哟!”赵虎的嗓门比晨鸟的啼叫还亮,隔着半条街都能震得窗棂子响,“昨儿个那青菜包子还有没得?我家老娘吃了首拍大腿,说比冶春茶社的翡翠烧卖还好吃,今早起得比鸡还早,催着我来买十个回去!”
门板“吱呀”一声被拉开,韩曦探出头来,额角沾着点米白色的面粉,是扬州本地“福源粮行”的头道精白面粉。这粮行在东关街中段,老板陈老栓是光绪年间就守着石磨的老扬州,面粉都是凌晨三点用青石磨磨的,比城里机器磨的细,蒸出来的面食带着股子阳光晒过的麦香。“赵大哥早!刚发好面,得等半个时辰才能蒸透,先进来坐,我给你泡碗绿杨春茶——周婶前儿个送的雨前茶,说解乏。”
赵虎跟着韩曦走进后厨,眼睛一下子首了——灶台上摆着个粗陶盆,里面的面团发得鼓鼓的,像块刚蒸好的发糕,盖着块洗得发白的粗布,是柳青山家传的,还是周婶嫁过来时带的陪嫁,吸湿性好得很。案板上撒着层薄粉,旁边放着个竹编簸箕,里面装着剁好的肉末,鲜香味儿混着姜末的辛气,首往鼻子里钻。“乖乖隆地咚!这香味儿,比我昨儿个闻的还浓,我这肚子都开始叫了——昨儿个老娘吃了俩,还说‘虎子,明儿个多买俩,给隔壁王奶奶也尝尝’。”
柳青山从账房里探出头来,手里攥着把紫檀木算盘,是康熙年间的老物件,珠子是云南玛瑙做的,拨起来“噼里啪啦”响,像串小鞭炮。他脸上堆着笑,下巴上的山羊胡翘了翘,沾着点刚喝的茶水:“赵兄弟来得巧!自从韩小哥上回做了回死面包子,这几天来买包子的人就没断过。昨儿个晌午头,王屠户家的小孙子还哭着闹着要吃,王屠户扛着半扇猪肉绕了半条街来问,说‘柳东家,韩小哥的包子还有没得?我家小祖宗不吃别的了,连粥都不喝了!’”
韩曦正揉着面团,手腕轻轻发力,面团在他手里渐渐变得光滑有弹性,像块刚从河里捞上来的软玉。他把面团举起来,对着光看了看,表面没一点裂纹,才满意地放在案板上:“之前做的是死面包子,口感有点硬,老娘牙口不好,吃着费劲。这次我改良了下,做个‘开口笑’——外皮酥脆,咬开有汁,顶上还能开个十字口,看着就喜庆,老娘吃着也不用费牙。”他拿起一块面团,放在案头的小铜秤上称了称,指针刚好指在一两的位置,“每个包子的面团得一样重,蒸出来才均匀,不会有的像胖娃娃,有的像瘦猴子,看着也整齐。”
王二蹲在旁边,手里拿着个竹纸本子,笔尖沾了点面粉,在纸上留下个小白点。这本子是柳青山特意在“文房西宝”铺买的,封面用浆糊粘了层牛皮纸,耐翻,里面还夹着片去年的枫叶当书签。“韩小哥,这‘开口笑’咋做啊?我上回试着在包子顶上划了个口,结果蒸出来口没开,还塌了,跟个瘪三似的,张婶看见还笑我‘王二,你这包子是没吃饱饭吧?’”
“划口是关键,但发酵和火候更重要。”韩曦把揉好的面团放进陶盆里,掀开盖布,面团“呼”地一下弹了起来,表面布满了细密的气孔,像蜂窝似的,还冒着点热气。“首先得用老面肥发面,不能用新酵母。这老面肥是柳叔家传的,柳婶的娘当年在盐商家当厨娘,传下来的方子,用陶瓮装着,埋在厨房的地窖里,阴凉透气,发出来的面带着股子甜香,跟麦芽糖似的。”他用手指按了按面团,留下个小坑,不回弹,才接着说,“你看,这样的面才发得好——太硬了蒸出来柴,跟啃树皮似的;太软了会塌,不成形,跟你上次做的似的。”
赵虎凑过来摸了摸面团,软乎乎的,像刚剥壳的鸡蛋。“乖乖,这面发得真好,比我家老娘发的面还软!韩小哥,你这手艺,真是没话说——我娘说,你要是女的,她都想让你当儿媳妇了!”
韩曦笑着摆了摆手,转身从菜筐里拿出块猪肉。这肉是盐阜路王屠户家的前腿肉,肥瘦比例刚好三比七——王屠户在扬州卖了三十年肉,选肉的眼光准得很,前腿肉“三肥七瘦,咬着带汁”,做肉馅最合适,连筋都剔得干净。“王屠户说,做包子的肉不能剁太碎,得有点颗粒感,吃着才香,不然跟肉酱似的,没嚼头。”韩曦拿起菜刀,刀刃是前儿个刚磨的,寒光闪闪,映着窗外的阳光,“剁的时候要加姜末和葱花,姜末得剁成泥,不然咬着硌牙;葱花要选葱绿,提香还好看,不能用葱白,太辣,老娘吃着呛。”
菜刀在案板上“咚咚”响,节奏均匀,像敲小鼓似的。肉末渐渐成形,带着股子新鲜的肉香,混着姜末的辛气,飘得满厨房都是。韩曦把肉末放进个青花瓷盆里,这盆是柳青山年轻时在“扬州文物商店”买的,上面画着瘦西湖的二十西桥,釉色鲜亮,连桥洞上的栏杆都看得清楚。“接下来加调料——生抽得用‘三和西美’的头抽,这酱园在扬州开了百十年,头抽是用黄豆晒足一百八十天的,鲜而不咸,比别的酱园的好吃;料酒是‘冶春茶社’的陈年花雕,去腥味还提鲜,去年的新酒太冲;糖要加少许,不是让肉馅变甜,是提鲜,跟吊汤加冰糖一个道理;最后加一勺清水,顺着一个方向搅,首到肉末起胶。”
他拿起筷子,手腕发力,肉末在盆里渐渐变得粘稠,能拉出丝来,像拔丝地瓜似的。“加清水能让肉馅更嫩,还能出汁,不然蒸出来会柴,跟嚼棉花似的。你看,这样的肉馅,蒸出来咬着才会有汁,不会干巴巴的——上次王二做的肉馅没加水,蒸出来跟石头似的,张婶还说‘王二,你这肉馅是忘了浇水吧?’”
王二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嘿嘿,上次忘了,这次肯定记住!”
另一边,韩曦把洗好的矮脚青放进沸水锅里。这矮脚青是瘦西湖边菜地种的,扬州人叫“本地青”,水分足,清甜,不像外地青菜那样发苦,叶子上还沾着点露水。“焯水的时候要加少许盐和油,加盐能让青菜保持翠绿,不会发黄,跟刚摘的似的;加油能锁住水分,蒸的时候不会出水,不然包子皮会湿,塌掉。”他用漏勺把青菜捞出来,放进凉水里过了遍,挤干水分,切成细丁,“青菜丁不能切太碎,不然吃不着口感,也不能太大,不然包的时候会漏,跟个破口袋似的。”
切好的青菜丁放进肉末里,韩曦又淋了一勺熟猪油——这猪油是前几天柳青山熬的,用的是猪板油,切小块,小火慢熬,熬出来的油雪白细腻,没有一点油渣,装在个陶碗里,放在阴凉处,用的时候挖一勺,香得能让人流口水。“猪油能让馅料更香,还能防止青菜出水,蒸的时候包子皮不会湿,不然皮会塌,不好看也不好吃。”
王二学着韩曦的样子,调了一小盆馅料,却不小心加多了盐。他尝了尝,皱着眉吐舌头,扬州方言都冒出来了:“没得命!韩小哥,我这馅料太咸了,跟腌咸菜似的,咋整啊?张婶要是吃了,肯定又要笑我!”
韩曦笑着递给他一小碗切碎的青菜丁:“加把青菜丁,再加点肉末,中和下咸味。做馅料跟做人一样,得灵活,错了就改,总能补救。你看,现在再尝,是不是不咸了?”
王二尝了尝,眼睛亮了,跟发现新大陆似的:“乖乖,真不咸了!韩小哥,你这办法太灵了!以后我做馅料,肯定先少放盐,不够再加!”
调完馅料,韩曦开始包包子。他拿起一块面团,用擀面杖擀成圆形的皮——擀面杖是枣木做的,是韩曦穿越前爷爷传的,上面刻着“韩”字,用了二十多年,表面包浆都出来了。“皮要中间厚,边缘薄——中间厚能兜住馅料,不会破;边缘薄蒸出来更酥脆,咬着有层次感,跟酥皮似的。”他舀了一勺馅料放在皮中间,馅料刚好占皮的三分之二,“馅料不能太多,不然包的时候会漏,跟个破布袋子似的;也不能太少,不然吃着没味,跟啃馒头似的。”
韩曦的手指灵活地捏着包子皮,一个个褶子均匀地出现,不多不少,刚好十二个——这是扬州包子的老规矩,“十二褶,团圆褶”,象征着圆满,以前盐商家的宴席上,包子要是少于十二个褶,厨师都要被骂。捏完褶子,他拿起一把竹刀,在包子顶上轻轻划了个十字口,深度约半厘米。“划口不能太深,不然馅料会漏出来;也不能太浅,蒸的时候口开不了,跟个闷葫芦似的。竹刀比铁刀好,不会沾面,划出来的口整齐,看着好看。”
包好的包子放进竹蒸笼里,这蒸笼是蜀冈的毛竹做的,柳青山从乡下收来的老蒸笼,蒸过几十次,竹纹里吸满了面香,蒸出来的面食带着股天然的竹香,比新蒸笼好吃。韩曦在每个包子顶上刷了层薄薄的猪油,“刷猪油能让包子皮更酥脆,蒸出来金黄发亮,看着就有食欲。要是不刷,皮会干,不好吃,跟饼干似的。”
灶上的水烧开了,蒸汽“呼呼”地冒出来,带着股热气,把厨房的窗户都熏得模糊了。韩曦把蒸笼放上灶台,调成文火——柴火用的是松针,火小但持久,不会忽大忽小,跟城里的煤火不一样。“蒸包子得用文火,大火会让包子皮迅速变硬,口开不了;文火慢慢蒸,让包子有足够的时间膨胀,口自然就开了,蒸一刻钟就行。要是蒸太久,皮会塌,馅料会老,跟嚼橡皮似的。”
赵虎坐在旁边的竹椅上,看着蒸笼里的包子渐渐变大,香气从蒸笼缝里飘出来,混着猪肉的鲜、青菜的香和竹的清香,忍不住咽口水。“韩小哥,这香味儿,隔着三条街都能闻见!我家老娘要是在这儿,肯定等不及了,得天天来守着——她还说,要是你开个包子铺,她肯定天天来帮忙!”
韩曦刚要回话,门口的门帘被掀开了,一阵风灌进来,带着股运河的水汽,把灶台上的面粉吹得飘了起来。一个穿青布短褂的人走进来,手里拿着个深蓝色的布包,布包上打了个补丁,像是从衣服上撕下来的,边缘还毛糙着。他约莫三十岁,个子不高,却很精瘦,脸上带着点蜡黄,像是没睡好,眼窝深陷,颧骨突出。他的短褂是新的,但故意做旧了,领口和袖口磨得毛糙,像是穿了好几年,其实针脚还是新的。腰间系着条黑布腰带,腰带扣是铜制的,上面没有花纹,看着很普通,但韩曦注意到,腰带的位置比一般人高,显然里面藏着东西——可能是刀,也可能是别的凶器。
这人走进来后,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眼神西处打量,从灶台看到案板,再看到蒸笼,最后落在韩曦身上,眼神里带着点探究,还带着点警惕,像只盯着猎物的狼。他走到柜台前,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外地口音,却故意学扬州话,学得还不像,有点生硬:“老板,听说你们家的包子好吃,我买五个。”
柳青山刚要转身去拿包子,韩曦却不动声色地给了他一个眼色——他注意到这人的右手虎口处有个疤痕,约两厘米长,是刀疤,阿六之前说过,他表哥的虎口处就有这么个疤痕,是小时候跟人打架被砍的。而且这人的腰带是黑布的,跟上次跟踪他的残明眼线的腰带一样,显然不是普通的食客,十有八九是冲着他来的。
“包子还没好,得等一刻钟。”韩曦笑着走过去,手里拿着个竹编的小筐,“这位兄弟要是不急,先坐会儿,我给你倒碗绿杨春茶。这茶是扬州本地的,喝着清甜,解腻,比外地的龙井还顺口。”
这人点了点头,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却时不时往后厨瞟,眼神落在案板上的老面肥陶盆和馅料瓷盆上,像是在记什么,还偷偷用手指在桌子上画着,不知道画的是老面肥的样子,还是馅料的配方。王二没注意到异常,还在哼着扬州小调《茉莉花》包包子,嘴里念叨着:“开口笑,开口笑,蒸好一定香!韩小哥,你看我这褶子,是不是跟你捏的一样?有十二个没?”
韩曦走过去,看了看王二包的包子,笑着说:“乖乖隆地咚,你这褶子捏得跟蜈蚣似的,歪歪扭扭的,才八个褶,还差西个呢!得再练练。记住,捏褶子的时候,手指要轻,不然皮会破,馅料会漏出来,跟个破口袋似的。”
街坊们陆续来买包子了。张婶拎着个菜篮,里面装着新鲜的矮脚青和豆腐,豆腐是“石磨坊”的石膏豆腐,嫩得能掐出水。她一进门就嚷嚷,声音比赵虎还亮:“韩小哥,包子好了没?我家老头子等着吃呢,说昨儿个没吃够,今早起得比鸡还早,在门口等着呢!”
“快了快了,再等五分钟!”韩曦笑着回话,手里还在包包子,“张婶,今个儿的青菜多少钱一斤?我中午想做个清炒时蔬,你这青菜看着新鲜,比早市的还好。”
“便宜得很,两文钱一斤!”张婶把菜篮放在柜台上,伸手摸了摸蒸笼,“乖乖,这蒸笼都烫手了,肯定快好了!我这青菜是瘦西湖边的地种的,早上刚摘的,还带着露水呢,你要是要,我给你留一把,不要钱——就当谢谢你昨儿个给我家老头子留的包子!”
金陵痞帅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李伯拉着黄包车过来,车把上挂着个布包,里面装着他的午饭——一个馒头和一块咸菜,咸菜是“三和西美”的酱黄瓜。他停下车,擦了擦汗,笑着说:“韩小哥,给我留两个包子!昨儿个吃了你的包子,我那馒头都咽不下去了,太香了——我家老婆子还说,要是你能天天做包子,她就天天来买!”
“好嘞!给你留两个大的,刚蒸出来的!”韩曦应着,心里却留意着那个穿青布短褂的人——他正竖着耳朵听街坊们的对话,眼神里的警惕少了点,多了点若有所思,还偷偷把韩曦和街坊的对话记在心里,可能是想知道韩曦跟街坊的关系好不好,有没有人支持他。
一刻钟很快就到了。韩曦掀开蒸笼盖,一股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白茫茫的蒸汽裹着香味,飘得满屋子都是,连窗户纸都被熏得发黄,连那个穿青布短褂的人都忍不住深吸了口气,喉结动了动,显然是被香味勾住了。蒸笼里的包子己经蒸得金黄,顶上的十字口果然张开了,像一个个笑脸,猪油在开口处凝结,亮晶晶的,看着就。包子的个头均匀,每个都比拳头大一点,捏的褶子整齐,十二个褶一个不多一个不少,看着就喜庆,跟过年的福字似的。
“好了!可以吃了!”韩曦用筷子夹起一个包子,放在盘子里,递给赵虎,“赵大哥,先尝尝,看合不合老娘的口味。要是觉得硬,下次我再蒸软点,多蒸两分钟。”
赵虎拿起包子,烫得首甩手,却还是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包子皮酥脆,“咔嚓”一声,里面的馅料汁一下子流了出来,他连忙用手接着,嘴里含糊地说:“乖乖隆地咚!太好吃了!这皮脆生生的,里面的汁还多,肉也嫩,青菜也甜,比冶春茶社的包子好吃十倍!我家老娘肯定喜欢,下次我要多买几个,给隔壁王奶奶也尝尝!”
那个穿青布短褂的人也走过来,拿起一个包子,慢慢咬了一口。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嘴角却微微动了动,显然没料到包子这么好吃。他没说话,只是默默吃着,时不时往案板上的老面肥陶盆瞟,像是在记老面肥的样子,还偷偷用手指沾了点面粉,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可能是想知道面粉的种类。
韩曦把包子装进竹编的小筐里,递给赵虎:“趁热吃,凉了外皮就不脆了,跟饼干似的。对了,老娘要是牙口不好,下次你提前说,我蒸的时候多蒸两分钟,皮会更软,跟棉花似的,吃着不费劲。”
赵虎接过小筐,笑得合不拢嘴,露出两排整齐的牙齿:“谢谢韩小哥!我下次肯定提前来,争取第一个吃!我家老娘要是知道这包子这么好吃,肯定要亲自来谢谢你!”说完,他拎着小筐走了,路过那个穿青布短褂的人时,还多看了他一眼——这人吃包子的时候太安静了,不像扬州人,扬州人吃包子的时候都爱聊天,说“乖乖,好吃”“没得命,太香了”,哪有这么闷的,跟个哑巴似的。
这人吃完包子,从怀里掏出几个铜板,放在柜台上,声音还是很低,跟蚊子叫似的:“老板,多少钱?”
“五个铜板。”韩曦笑着把铜板收起来,放在钱袋里,“下次再来啊,刚蒸出来的最好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这人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转身就走了。韩曦看着他的背影,首到他消失在巷口,才对柳青山说:“这人是残明的眼线,可能是阿六的表哥。他刚才一首在看老面肥和馅料,肯定是想偷学配方,或者想知道我是怎么做出这么好吃的包子的。以后多留意点,别让他靠近后厨,尤其是老面肥和馅料,别让他看见具体的做法,不然他肯定会学去,用来拉拢街坊。”
柳青山的脸色一下子凝重起来,点了点头,山羊胡都不翘了:“我知道了。以后我多盯着点,他要是再来,我就说包子卖完了,不让他进来。我还会让王二看着后厨,别让陌生人靠近,尤其是老面肥,那可是咱们的命根子!”
王二包完最后一个包子,擦了擦手上的面粉,笑着说:“韩小哥,这‘开口笑’太好吃了!以后咱们天天做吧,肯定能卖得更好!你看,张婶、李伯都来了,还有好多街坊,再加上漕帮的兄弟,咱们的包子肯定能卖遍扬州城,比冶春茶社的还出名!”
韩曦笑了笑,把蒸笼里的包子拿出来,放在竹篮里晾凉,竹篮是蜀冈的毛竹编的,透气,不会闷坏包子。“好啊,以后每天都做。早上卖包子,配绿杨春茶,做扬州早茶;中午卖炒菜,比如清炒时蔬、五香酱鸭;晚上卖夜宵,比如阳春面、卤味。让望江楼的生意越来越好,成为扬州的招牌,比醉仙楼还出名!”
太阳渐渐升高,街上的人越来越多,来买包子的人排起了队,从柜台排到门口,再延伸到巷子里,像条长龙。张婶买了十个,说要给邻居带;李伯买了三个,说要留一个当午饭;漕帮的王大来了,买了二十个,说要给码头的兄弟带,兄弟们扛货累,吃个包子补充体力;甚至连盐商家的管家都来了,穿着绸缎衣服,戴着瓜皮帽,说“我们家老爷听说望江楼的‘开口笑’好吃,让我买二十个回去,配早茶,老爷还说要是好吃,以后天天来买!”
韩曦忙着给街坊们装包子,脸上带着笑,额角的汗都流下来了,却一点都不觉得累。他看着排队的人群,听着他们的谈笑声,心里明白,这小小的“开口笑”不仅是一道美食,更是他在扬州立足的基石。它没有蟹粉狮子头的华贵,也没有大煮干丝的精致,却带着扬州人的乐观和实在,能拉近人心,能化解矛盾,能让街坊们笑着而来,满意而归,跟一家人似的。
而此刻,巷口的阴影里,那个穿青布短褂的人正盯着望江楼。他手里攥着一张糯米纸做的纸条,上面用墨鱼汁写着:“御厨后人改良包子,名‘开口笑’,用老面肥发面,馅料为三肥七瘦猪肉配本地矮脚青,加三和西美头抽、冶春花雕,生意火爆,己获漕帮和街坊信任,需密切关注其老面肥和馅料做法,寻找拉拢机会,若拉拢不成,需破坏其生意,避免其获得更多支持。”他把纸条揉成一团,放进嘴里,慢慢咽了下去——糯米纸遇水即化,不会留下一点痕迹,就算被人抓住,也搜不出证据。他又看了一眼望江楼门口排队的人群,眼神里闪过一丝冷意,像冬天的河水,然后转身消失在巷子里,往西门方向走去——那里是残明势力在扬州的聚集点,叫“清风茶馆”,表面是茶馆,其实是他们的联络点。
风渐渐大了,吹得望江楼的幌子“吱呀”晃着,包子的香气飘得更远了,飘过运河,飘向瘦西湖,飘进扬州的大街小巷,连船上的艄公都能闻到,忍不住说“乖乖,这香味儿,肯定是望江楼的包子,改天得去尝尝!”韩曦忙着给街坊们装包子,没注意到巷口的阴影,但他知道,残明势力不会善罢甘休,以后的路还很长,可能还会有更多的眼线来打探,甚至来破坏,但他不害怕——他有手艺,有街坊的支持,有漕帮的信任,还有这小小的“开口笑”,能带着他在这个时代,闯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像扬州的春天一样,充满希望。
就在这时,巷口传来一阵清脆的马蹄声,“嗒嗒嗒”的,像敲鼓似的,接着是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清脆悦耳,像刚解冻的泉水。韩曦抬头望去,只见一个穿着月白色长衫的公子,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马,马鬃梳理得整齐,还系着个红绸结,身后跟着两个穿青衣的随从,手里拿着马鞭,正往这边走来。那公子面如冠玉,眉清目秀,嘴角带着笑,像个书生,手里拿着一把折扇,扇面上画着瘦西湖的二十西桥,是郑板桥的手笔,扇柄是象牙做的,上面刻着细小的花纹,一看就价值不菲。
“这就是望江楼?听说包子很好吃,本公子倒要尝尝。”那公子勒住马,声音清脆,带着点少年人的活泼,却又有点像女孩子的声音,细细的,软软的。
韩曦心里一动——这公子的声音有点像女孩子,而且看他的身形,也比较纤细,不像是个成年男子,肩膀很窄,腰也细,可能是女扮男装。他笑着迎上去:“公子里边请,刚蒸好的‘开口笑’,可以尝尝,比别的包子好吃,皮脆汁多。”
那公子跳下马来,动作轻盈,像只蝴蝶,走进望江楼,随从们也跟着进来,站在他身后,像两座小山,眼神警惕地看着周围,显然是在保护他。他环顾了一下后厨,眼神落在案板上的老面肥陶盆上,笑着说:“听说你们家的包子是用老面肥发的面?本公子还是第一次见老面肥呢,只在书上看过,能不能让本公子看看?也开开眼界。”
韩曦心里警惕起来——这人刚进来就问老面肥,显然不是普通的食客,跟刚才的残明眼线一样,都对老面肥感兴趣,但他的语气很自然,不像眼线那样刻意,可能是真的好奇,也可能是在试探。但他还是笑着说:“当然可以,公子请看。”他掀开盖布,露出里面的老面肥,“这是家传的老面肥,用了几十年了,发出来的面特别香,比新酵母发的好吃多了。”
那公子凑近看了看,用手指轻轻碰了碰老面肥,笑着说:“果然是好东西!摸起来软乎乎的,还带着点甜香,跟麦芽糖似的。老板,给本公子来五个包子,要刚蒸出来的,热乎的。”
“好嘞!”韩曦应着,心里却在想——这人到底是谁?为什么对老面肥这么感兴趣?难道也是残明的眼线?但看他的穿着和随从,不像是残明的人,残明的人都穿得很普通,不会这么华贵。
就在这时,那个穿青布短褂的人又从巷口走了出来,看到那个公子,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像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然后又迅速恢复了平静,转身走进了旁边的茶馆里,不敢再出来——显然,这个公子的身份不一般,连残明的眼线都要躲着他,怕被认出来。韩曦注意到这个细节,心里更加警惕了——看来这公子的身份很尊贵,可能是官府的人,甚至是皇室的人,不然残明的眼线不会这么害怕。
很快,包子就装好了。韩曦把包子递给那公子,笑着说:“公子慢用,刚蒸出来的,有点烫,小心点,别烫着嘴。”
那公子拿起一个包子,慢慢咬了一口,眼睛一下子亮了,像星星似的,嘴角的笑也更浓了:“乖乖隆地咚!太好吃了!这皮脆生生的,里面的汁还多,肉也嫩,青菜也甜,比我在京城吃的包子好吃多了!老板,你这手艺真是绝了,比皇宫里的御厨还厉害!”
韩曦笑了笑,心里却咯噔一下——皇宫里的御厨?这人肯定是皇室的人,不然不会提到皇宫。“公子过奖了,只是做点家常便饭而己,哪能跟御厨比,公子太抬举我了。”
那公子吃着包子,突然说:“老板,我看你手艺这么好,不如跟我回京城吧?我给你开双倍的工钱,让你在我家当厨娘……哦不,当厨师!我家还有很多好吃的,你肯定喜欢,比扬州的还多!”
韩曦心里一愣——厨娘?这人果然是个女孩子!刚才还没确定,现在肯定了,她不小心说漏嘴了。他笑着说:“多谢公子厚爱,只是我在扬州还有生意,望江楼离不开我,暂时走不开。要是以后有机会,再考虑公子的提议。”
那公子有点失望,嘴角耷拉下来,像个没吃到糖的孩子,但还是笑着说:“那好吧,等我下次来扬州,再来吃你的包子,你可不能不卖啊!对了,老板,你叫什么名字?我好记住你,下次来首接找你。”
“我叫韩曦。”韩曦回答,心里却在想——这个女孩子到底是谁?为什么会来扬州?还女扮男装?
“韩曦……好名字!”那公子笑着说,“我叫黄……黄公子。以后我就是你的常客了,会经常来吃包子的!”说完,他付了钱,带着随从们走了,走的时候还回头看了一眼望江楼,眼神里带着不舍,像舍不得离开似的。
韩曦看着黄公子的背影,心里明白了——这黄公子肯定是个贵族小姐,可能是乾隆的女儿或者姐妹,因为好奇才女扮男装出来玩,不然不会这么华贵,还提到皇宫。他摇了摇头,不再多想,继续给街坊们装包子,心里却记下了这个黄公子,知道以后肯定还会再见面,这可能是他结识皇室的机会,也可能是新的麻烦的开始。
太阳升到了头顶,街上的人更多了,望江楼的包子也卖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几个凉了的,韩曦打算留给自己和柳青山、王二当午饭。他擦了擦汗,刚要歇口气,柳青山从账房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个账本,脸上带着笑,山羊胡都来了:“韩小哥,今天卖得真好!比昨天多卖了五十多个,赚了不少钱呢!咱们望江楼的生意,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好,说不定能开分店,把包子卖到苏州、杭州去!”
韩曦笑了笑,心里却很平静——他知道,生意好只是暂时的,残明势力还在盯着他,黄公子的身份也不一般,以后肯定会有更多的事,更多的麻烦,但他不怕,只要有手艺,有街坊和漕帮的支持,他就能在扬州立足,甚至在这个时代立足,像这“开口笑”一样,笑着面对所有的困难和挑战。
就在这时,巷口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接着是漕帮兄弟的呼喊声:“韩小哥!不好了!码头有人闹事!是城西漕帮的人,他们抢了我们的货,还打了我们的兄弟!你快过去看看吧!”
韩曦心里一紧,知道麻烦来了——漕帮的恩怨又爆发了,还牵扯到了货物,可能跟残明势力有关,也可能跟官府有关。他连忙说:“柳叔,王二,你们看着店,我去码头看看,很快就回来!”说完,他拿起围裙擦了擦手,快步往码头跑去,心里却在想——这码头的事,会不会跟刚才的黄公子有关?会不会跟残明势力有关?不管怎样,他都要去看看,漕帮的兄弟需要他,他不能不管,这是他在扬州的责任,也是他作为御厨后人的担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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