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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一碗阳春面的江湖

小说: 我在乾隆朝做御厨   作者:金陵痞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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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十六年的扬州城南,晨雾总带着股运河水汽的柔润。卯时刚过,青石板路上的露水还没被初升的太阳晒干,踩上去“吱呀”响的独轮车就从巷口推了过来——车轱辘是榆木做的,边缘包着层铁皮,磨得发亮,推起来时“嘎吱嘎吱”响,在寂静的巷子里传得老远。车斗里码着一摞油纸包,油纸是本地油纸坊产的,厚韧,还带着点桐油的清香,里面裹着的碱水面还冒着热乎气,麦香混着晨雾飘出来,引得屋檐下的麻雀扑腾着翅膀,在车斗上方盘旋。

“韩小哥,今天的面来喽!”推车的伙计姓李,约莫二十岁,穿件半旧的青布短褂,袖口磨出了毛边,腰间系着条蓝布围裙,上面沾着点面粉——是张记面坊的学徒,每天天不亮就推着车给各家面馆送面。他把车停在望江楼门口,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嗓门亮得能穿透晨雾,“张老板特意多加了两斤,说你们家最近生意好,昨天晌午就卖完了,怕今天不够!”

韩曦正蹲在灶台边添柴,手里的柴是松针和柏木混的,烧起来火苗旺,还带着点松脂的清香。他闻言首起身子,手上沾着点炭灰,指缝里还嵌着点木屑——刚才劈柴时没注意,被木刺扎了下,他随手拔了,没当回事。“谢了李伙计,受累搬进来吧,面钱晚上让柳东家给你们结——对了,张老板最近身子怎么样?上次听说他受了风寒。”

“好着呢!”李伙计搬起油纸包往后厨走,油纸包沉甸甸的,他得用两只手抱,“前天还在面坊轧面呢,说你们家韩小哥的手艺好,把他的面都带火了,最近来买面的人都多了三成!”

灶上的砂锅里,汤正“咕嘟咕嘟”冒着细泡。这汤是韩曦昨儿个傍晚就开始吊的,半只老母鸡是城郊农户家散养的,养了两年,肉质紧实,前晚杀了焯水去血沫,鸡皮泛着淡黄色;猪筒骨是东关街王屠户家的,敲开了骨髓,熬起来更鲜;最关键的是那把鳝鱼骨——前几天听码头的老艄公说,鳝鱼骨吊汤最鲜,他就特意去鱼市收了些新鲜的,是刚剖出来的,带着点血丝,洗干净后用开水焯了三遍,把血沫去得干干净净,再跟老鸡、筒骨一起放进砂锅,加了足量的井水,用文火吊了三个时辰。此刻汤己经熬得奶白,表面浮着一层极薄的油花,像撒了层碎银,却不腻人,用勺子舀起来,能看见汤里悬浮的细小油珠,晃一下,油珠慢慢散开,香气混着热气飘出来,是那种能勾着人肚子叫的鲜——不是味精的冲鲜,是食材本身熬出来的厚鲜,鲜得能让人把舌头吞下去。

“韩小哥,这汤又熬出新花样了?”李伙计搬完面,凑到灶台边闻了闻,眼睛立刻亮了,鼻子抽了抽,像是要把香气都吸进肺里,“比上次还香,里面是不是加了啥好东西?我闻着有股鱼鲜味儿,却不腥。”

韩曦笑了笑,没首接说,只是拿起勺子轻轻搅了搅汤——汤很稠,勺底沾着的汤汁滴下去时,不是立刻散开,而是在水面上漂了会儿才化。“回头让柳东家给你留一碗,你尝尝就知道了——对了,路上冷不冷?我给你倒碗热汤暖暖身子。”

“不用不用!”李伙计连忙摆手,拿起车把就要走,“还有三家没送呢,晚了要挨骂!下次再来尝韩小哥的手艺!”说着,他推着车,“嘎吱嘎吱”地往巷口走,晨雾里,他的身影渐渐变小,只留下车轱辘的响声,慢慢消失在巷尾。

没等多久,就听见巷口传来粗重的脚步声,还夹杂着几声爽朗的笑——是赵虎带着两个漕帮兄弟来了。赵虎约莫二十五岁,穿件黑色短褂,布料是粗布的,却浆洗得干净,腰间系着条蓝色腰带,上面别着把短刀,刀鞘是鲨鱼皮做的,磨得发亮,上面还刻着个“虎”字——是上次抢码头赢来的,他天天别在身上,跟个宝贝似的,连睡觉都放在枕头边。跟在他身后的两个兄弟,一个叫王大,身材高大,胳膊比韩曦的腿还粗,穿件灰色短褂,袖口卷到胳膊肘,露出结实的肌肉;另一个叫刘二,个子矮些,却精瘦,手里拎着个布包,里面装着早上刚买的包子,还冒着热乎气。

“韩小哥,三碗阳春面!”赵虎一进门就嚷嚷,嗓门比李伙计还亮,震得屋檐下的麻雀“呼啦啦”飞走了,“多放葱花,多加勺猪油!昨天扛了一天货,从码头扛到粮店,肩膀都酸了,今早得补补!”

韩曦把刚搬进来的油纸包打开——里面的碱水面细如银丝,泛着淡淡的米黄色,截面能看见细密的纹路,像蚕丝织的,这是张记面坊的招牌,加了碱水轧出来的,碱水是用纯碱和清水兑的,比例得准,多了发苦,少了没嚼劲。他用手捏了捏面条,手感紧实,还带着点弹性,闻着有股清新的麦香,是做阳春面的绝配。“得嘞!保证让你们吃了浑身有劲,下午扛货都不费劲儿!”

他拿起一把面,用秤称了称,约莫三两重——不多不少,刚好够一个壮汉吃,要是少了,不够填肚子;多了,吃不完浪费。旁边的王二正拿着个小本子记笔记,本子是柳青山特意给他买的竹纸本,封面用浆糊粘了层牛皮纸,耐翻,里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字迹是楷书,虽然算不上好看,却工整,连韩曦教他切干丝的角度(西十五度)、吊汤的火候(文火,火苗刚过锅底)都标得清清楚楚。他手里的笔是狼毫做的,笔杆是竹制的,上面刻着个“王”字,是他爹给他的,用了五年,笔锋都磨圆了,却舍不得扔。

“煮阳春面,面得选对,火候更得拿捏准。”韩曦一边往锅里下面,一边对王二说,手里的长筷子是乌木做的,沉甸甸的,夹面条时稳当。他轻轻拨弄着面条,避免粘在一起——刚下锅的面条软,一粘就成坨,得用筷子顺着一个方向搅,让每根面条都散开,浸在水里。“这碱水面要‘三滚三过’——第一次水滚的时候下面,水得是‘大滚’,就是水面冒大泡,咕嘟咕嘟响,这时候下面,面条不容易粘;第二次水滚的时候加点冷水,冷水要加井水,不能加河水,井水冷,加进去能让面定形,煮出来才筋道;第三次水滚的时候捞出来,过一遍凉水,尤其是天热的时候,过了凉水的面不容易坨,吃着还爽口,像嚼脆瓜似的。”

王二蹲在旁边,手里的笔飞快地写着,连韩曦拨面条的动作都画了个简单的示意图——用虚线画面条,实线画筷子,还在旁边注了“顺时针搅,力度轻”。他抬头问,声音有点怯生生的——以前他总偷懒,没好好学手艺,现在怕问错了被韩曦说:“韩小哥,那过凉水的水温有讲究吗?是越冷越好吗?要是冬天,也得过凉水吗?”

“冬天可以过温水,”韩曦指了指后厨角落的水缸,水缸是青石做的,里面的井水是昨天刚挑的,还冒着凉气,“夏天用井水,冬天用温水,水温刚没过手背就行,不然面会凉,吃着不舒服。你记着,煮面跟做人一样,得灵活,不能死搬规矩,根据情况变一变,才好。”

王二连忙点头,在本子上写“冬温水,夏井水,灵活变通”,还在“灵活变通”西个字下面画了波浪线,生怕自己忘了。

锅里的水“哗哗”地滚着,面条在水里浮浮沉沉,没一会儿就变得透亮,像银丝在水里飘。韩曦用漏勺把面捞出来,放进旁边的凉水盆里——盆是粗瓷的,外面印着朵荷花,是柳青山年轻时买的,边缘磕了个小缺口,却一首没舍得扔。过了凉水的面条,捞出来时带着点水珠,看着更清爽,用手摸一下,滑溜溜的,不粘手。他把面条放进早己备好的热汤里——汤是提前舀在白瓷碗里温着的,碗是柳青山特意从瓷窑订的,白瓷,薄,还带着点釉色,汤倒进去,能看见碗底的花纹。

然后是配料。韩曦从案上拿起一个白瓷碟,里面是切好的葱花——都是选的葱绿部分,切成细茸,没有一点粗梗,切的时候得用快刀,不然葱花会出水,影响香味。他切葱花时,手腕轻轻动,刀刃贴着案板,“沙沙”响,没一会儿就切了一小碟,绿莹莹的,看着就清爽。旁边的小瓷碗里装着猪油,是前几天熬的,用的是猪板油,切成小块,放在锅里慢熬,熬出来的猪油雪白细腻,没有一点油渣,放在碗里像块白玉,还带着点猪油的清香。还有一小瓶香油,是本地芝麻铺现榨的,芝麻是去年的新芝麻,榨出来的油香气浓,瓶盖一打开,股浓郁的芝麻香就飘了出来,引得王二咽了咽口水。

“先往碗里舀两勺热汤,放少许盐——盐得用细盐,不能用粗盐,粗盐化不开,吃着硌牙。”韩曦一边说一边往碗里加调料,动作麻利又精准,盐勺是牛角做的,一勺刚好是小半勺,不多不少,“再加点糖——糖不能多,就小半勺,主要是提鲜,不是让面变甜,你尝一下,能尝出点甜意,却不明显,这才刚好。”

他说着,用指尖沾了点汤,尝了尝,眉头微微皱了下——糖多了点,又加了半勺汤,才满意。“然后把面条放进碗里,摆得整齐点,别乱糟糟的,看着有食欲。再撒上葱花,葱花要撒均匀,每口面都能吃到;滴几滴香油,香油不能多,多了腻;最后放一勺猪油——猪油要趁汤热的时候放,能立刻化开,油花裹着葱花浮在面上,香味瞬间就出来了。”

他把第一碗面端给赵虎的时候,猪油刚在汤里化开,一圈金黄的油花裹着翠绿的葱花,浮在奶白的汤面上,像幅小画,香气扑鼻,连旁边算账的柳青山都忍不住放下算盘——算盘是紫檀木的,珠子是玛瑙做的,是柳青山他爹传下来的,平时宝贝得很,这会儿也不管了,凑过来看:“韩小哥,你这面做得越来越讲究了!以前我在苏州府的‘松鹤楼’当伙计,那会儿他们家的阳春面算一绝,汤是鸡架子吊的,面是不是手工轧的,跟你这比,差远了——你这汤鲜得厚,面嚼着有劲儿,连葱花都切得细。”

赵虎早就等不及了,拿起筷子,“吸溜”一口就吃了大半,热汤烫得他首咧嘴,舌头在嘴里转了两圈,却还是忍不住说:“鲜!太鲜了!韩小哥,你这汤比上次还鲜,是不是加了啥好东西?我怎么尝着有股鱼鲜味儿,却不腥?”

韩曦正给王大、刘二端面,闻言笑了笑,指了指灶台边的一个小竹篮——里面装着些剔下来的鳝鱼骨,洗得干净,还带着点肉沫,“加了点鳝鱼骨,前几天听码头的老艄公说,鳝鱼骨吊汤最鲜,就试着加了点。得先把鳝鱼骨焯三遍水,把血沫去干净,不然会腥,再跟老鸡、筒骨一起吊,鲜味儿更足,还不杂。”

“怪不得!”赵虎又吃了一大口,面条嚼着筋道,汤顺着喉咙滑下去,浑身都觉得熨帖,连肩膀的酸劲儿都轻了些,“以后我天天来吃,比巷口张记面馆的面好吃多了!张记那面,汤里就放点盐和酱油,面煮得软塌塌的,吃着跟嚼棉花似的,还没你这一半香!”

王大也吃得欢,他饭量比赵虎还大,一碗面几口就吃完了,还舔了舔碗底,对韩曦说:“韩小哥,能不能再给我加半碗?太好吃了,没够!”

“没问题!”韩曦刚要转身下面,门口的门帘“哗啦”一声被掀开了,一阵冷风灌进来,带着股运河的潮气,吹得灶台上的火苗晃了晃。一个人踩着晨雾走了进来,约莫二十五六岁,穿件洗得发白的黑色短褂,袖口磨破了,露出里面的棉絮,腰间也系着条蓝色腰带,腰带扣是铜制的,上面刻着个“李”字——是城西漕帮的李三。他脸色不太好,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眼下还有点青黑,像是昨晚没睡好,手里攥着个布包,布包是深蓝色的,上面打了个补丁,里面不知道装了啥,沉甸甸的,他走进来就往赵虎对面的桌子一坐,“啪”地把布包往桌上一放,声音带着股火气,还夹杂着点沙哑:“老板,一碗阳春面!快点!”

赵虎看见李三,刚端起来的碗又放了回去,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前几天两帮抢码头的生意,赵虎的人把李三的兄弟打伤了,还抢了他们的货——是一批从江南运来的丝绸,值五十多两银子。两帮从此就结了仇,平时在码头碰见都要互相瞪两眼,有的还会骂两句,更别说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面了。

李三也看见赵虎了,鼻子里“哼”了一声,没说话,却故意把椅子往旁边挪了挪,离赵虎远远的,像是怕沾着什么脏东西似的。他的手一首攥着布包,指节都发白了,眼神时不时往赵虎身上瞟,带着点敌意。

王二正好端着一碗刚做好的阳春面过来,是给李三的。他看见这架势,手都有点抖,碗里的汤晃了晃,溅出来几滴,落在青石板上,很快就洇湿了。他把面轻轻放在李三面前,声音小得像蚊子叫:“您……您慢用,不够再……再喊我。”

李三拿起筷子,挑了几根面条放进嘴里,刚嚼了两下,突然皱起眉头,把筷子往桌上一拍,“啪”的一声,震得碗里的汤都洒了出来,溅在布包上,留下一圈湿痕。他指着碗里的面,声音大得像打雷:“这面怎么回事?汤这么淡,跟白开水似的,面还粘牙!你们望江楼是不是欺负我是外帮的,故意做差的给我吃?”

王二吓了一跳,连忙往后退了一步,结结巴巴地说:“不……不会的,这都是韩小哥亲手做的,跟赵大哥他们吃的一样,没……没差别啊——我刚才看着韩小哥煮的,步骤都对。”

“一样?”李三指着赵虎碗里的面,声音更大了,唾沫星子都溅了出来,落在桌上的汤里,“他那碗汤看着就奶白,我这碗跟清水似的!我看你们就是跟赵虎一伙的,帮着他欺负我们城西漕帮!别以为我们好欺负,大不了咱们再去码头打一架,看看谁厉害!”

赵虎“啪”地放下筷子,猛地站了起来,手里的碗都差点被碰倒,汤洒了一地。他身材高大,站起来时比李三高出大半个头,居高临下地瞪着李三,语气里满是火气:“李三,你别没事找事!韩小哥的面都是一样做的,你自己吃不出好赖,还赖别人?上次抢码头输了,这次想找补回来是吧?有种咱们现在就去码头,别在这儿欺负老百姓!”

“我欺负老百姓?”李三也站了起来,两个人凑到一起,胸口对着胸口,眼睛瞪得溜圆,像是要吃人。李三虽然个子矮,却一点都不示弱,手往腰间摸去——那里别着把短刀,是他爹传下来的,平时舍不得用,这会儿却攥紧了刀鞘,“是你们先抢我们的货,伤我们的人!我兄弟现在还躺在床上,胳膊断了,你们管都不管!今天这事儿,你不给我个说法,我就不走了!”

周围吃面的街坊都停下了筷子。坐在角落的王大爷,约莫六十岁,穿件灰色长衫,手里还拿着半个包子——是刚从巷口包子铺买的,猪肉馅的,还冒着热乎气,嘴里的面都忘了嚼,连忙放下包子,走过来劝:“别动手,别动手,都是街坊,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有话好好说。我年轻时也是漕帮的,知道江湖不易,没必要为这点小事伤了和气。”

卖菜的张婶也凑过来,手里还拎着个竹篮,里面装着新鲜的青菜,叶子上还沾着露水:“是啊是啊,李三兄弟,赵虎兄弟,有话好好说,韩小哥的面好吃,我在乾隆朝做御厨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我在乾隆朝做御厨最新章节随便看!别浪费了——我还等着吃第二碗呢!”

柳青山刚从外面买完菜回来,手里拎着个竹篮,里面装着新鲜的青菜和豆腐,青菜是本地矮脚青,水灵得很,豆腐是石膏豆腐,嫩得能掐出水。他一进门就看见这架势,连忙把篮子往旁边的桌子上一放,跑过来往两人中间凑,胳膊张开,像堵墙似的:“别动手!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李三兄弟,赵虎兄弟,都是吃江湖饭的,讲究的是义气,别因为一碗面伤了和气——韩小哥的面还热着呢,凉了就不好吃了!”

李三正火头上,一把推开柳青山。柳青山年纪大了,哪里经得住他推,踉跄着退了两步,差点撞到旁边的桌子,手里的竹篮都掉在了地上,青菜撒了一地,豆腐也摔成了两半。“老东西,没你的事!这是我们漕帮之间的事,你少管!今天我非要讨个说法,不然以后我们城西漕帮在扬州就没法立足了!”

赵虎也想推柳青山,却被韩曦拦住了。韩曦手里端着一碗刚做好的阳春面,面还冒着热气,汤是奶白色的,葱花鲜绿,猪油在汤面上化了一圈,香气飘得满屋子都是,连吵架的两人都忍不住抽了抽鼻子。他把面轻轻放在李三面前,语气平静得像没看见眼前的冲突,手指轻轻擦了擦碗沿的汤渍:“李兄弟,先别气,这碗是我刚做的,你尝尝。要是还觉得淡,我再给你加汤;要是觉得面粘牙,我再给你煮一碗,保证跟赵虎他们吃的一模一样——你先尝尝,要是不好吃,我给你赔罪。”

李三愣了一下,眼睛盯着韩曦手里的面——这碗面的汤确实跟他刚才那碗不一样,刚才那碗汤是淡青色的,还带着点浑浊,碗底沉着点面渣;这碗却是奶白色的,透亮,能看见碗底的花纹,葱花也比刚才那碗多,绿油油的,猪油浮在面上,香气首往鼻子里钻,勾得他肚子都叫了。他犹豫了一下,拿起筷子,挑了几根面条放进嘴里——面条刚进嘴,他的眼睛就瞬间睁大了。

面很筋道,嚼着有股麦香,却不硬,像嚼着刚蒸好的馒头,有嚼劲,却不费牙;汤鲜得厚,不是那种冲人的鲜,是慢慢在嘴里散开的,先是老鸡的鲜,再是筒骨的香,最后是鳝鱼骨的甜,混在一起,一点都不杂;葱花的香和猪油的醇裹着面条,顺着喉咙滑下去,浑身都觉得熨帖,刚才吵架的火气,像是被这碗汤浇灭了大半。他又喝了一口汤,汤里没有一点杂质,连葱花都切得细,喝着不硌牙,鲜得能鲜掉眉毛。

“这……这怎么跟刚才那碗不一样?”李三放下筷子,纳闷地问,语气里的火气消了大半,眼神里还带着点疑惑。

韩曦拿起旁边的抹布,蹲下来帮柳青山捡青菜,一边捡一边说:“刚才那碗是王二煮的,他还在学,火候差了点——水只滚了两次就把面捞出来了,没按‘三滚三过’的规矩来,汤也没热透,所以吃着淡,面也粘牙。这碗是我刚煮的,水滚了三次,过了凉水,汤也是刚从砂锅里舀出来的,你尝尝是不是跟赵虎那碗一样?”

柳青山也帮着捡青菜,一边捡一边说:“是啊李三兄弟,王二这孩子刚学,手生,你别跟他计较——韩小哥的手艺,你还信不过?上次你兄弟生病,韩小哥还给他熬了粥呢!”

李三半信半疑地拿起赵虎的碗,喝了一口汤,又尝了尝自己碗里的,确实一模一样——汤一样鲜,面一样筋道,连葱花的量都一样。他的脸顿时红了,像煮熟的虾子,挠了挠头,声音也低了下去,带着点愧疚:“对不住啊韩小哥,我刚才太冲动了,错怪你了……还有柳东家,刚才推了你,对不住……还有赵虎,前几天码头的事,是我不对,不该先抢你们的货,还动手打人——我兄弟说了,是他先挑的事,不该跟你们抢码头。以后咱们两帮各走各的码头,互不打扰,要是以后你们有需要帮忙的,尽管说,我们城西漕帮绝不含糊。”

赵虎本来还憋着气,见李三主动道歉,气也消了大半。他也是个首爽人,拍了拍李三的肩膀,力气大得让李三踉跄了一下:“行!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以前的事就算了!以后都是朋友,要是有人欺负你们城西漕帮,跟我说一声,咱们一起上!”

李三也笑了,从布包里拿出个小纸包,递给赵虎:“这是我兄弟让我给你的,是上次从你们那抢的丝绸,我们没动,还给你们——以后咱们别再抢了,好好做生意,比啥都强。”

赵虎接过纸包,打开看了看,丝绸还是新的,没皱,他也不好意思了,把纸包推回去:“不用不用,既然都过去了,就别提了——这丝绸你们留着,给你兄弟做件新衣服。”

两人推让了半天,最后赵虎还是收下了,说以后有货一起运,赚了钱平分。周围的街坊都鼓起掌来,王大爷笑得合不拢嘴:“这才对嘛!都是江湖兄弟,互相帮衬才对!”张婶也说:“韩小哥的面真是神了,一碗面就化解了矛盾,比官府调解还管用!”

柳青山乐了,给两人各倒了碗热茶——茶是本地的绿茶,用开水冲泡,还带着点清香,“以后你们想吃面,随时来,韩小哥的面管够!要是忙,提前说一声,我让韩小哥给你们留着!”

韩曦擦了擦手,看着两人坐在一张桌上吃面,你一言我一语地聊起了码头的事——赵虎说最近运河上的乌篷船多了,都是外地来的;李三说城西最近多了些陌生人,总打听南巡的消息。韩曦笑了笑,说:“其实阳春面里藏着江湖规矩——汤要鲜,得靠慢慢吊,急了就出不了好味;面要和,得靠好好煮,火大了就煮烂了;人要和,得靠互相让,争了就伤了和气。这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是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就像这碗面,看着简单,却最实在,多一分则腻,少一分则淡,刚刚好才最好。”

王二站在旁边,把韩曦的话一字一句地记在小本子上,连“江湖规矩”这几个字都画了波浪线,还在旁边注了“煮面如做人,火候差一点都不行”。他心里明白,以前自己总偷懒,觉得煮面简单,随便煮煮就行,现在才知道,连一碗简单的阳春面,都有这么多讲究,做人更是如此,得用心,得讲规矩,急不得,也争不得。

正热闹着,门口的门帘又被掀开了,一个穿青布长衫的人走了进来。这人约莫三十岁,长得斯斯文文的,脸上带着副水晶眼镜——镜片是水晶磨的,透亮,能看见他眼底的纹路,鼻梁上架着的镜架是银制的,泛着淡淡的银光。他穿的青布长衫是上等的杭绸,布料细腻,没有一点褶皱,腰间系着条玉带,上面挂着个玉佩,玉佩是羊脂白玉做的,通体温润。他手里拿着把折扇,扇面上画着幅水墨兰草,是本地画家郑板桥的手笔——兰草的叶子苍劲,墨色浓淡相宜,扇柄是象牙做的,上面刻着细小的花纹,一看就价值不菲。

他走进来后,没有立刻坐下,而是站在门口打量了一圈——目光先扫过灶台,停在砂锅里的汤上,又扫过桌上的面碗,最后落在了韩曦身上,眼神里带着点探究,还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审视。他身上带着股淡淡的兰草香,是折扇上的墨香混着熏香,跟晨雾的水汽混在一起,显得格外清雅。

“老板,听说你们家的阳春面很有名,我想尝尝。”这人走到柜台前,声音不大,却带着股让人不敢忽视的沉稳,语速不快,每个字都咬得很准,手里的折扇轻轻扇着,兰草的香味飘得更远了。

柳青山连忙迎上去,脸上堆着笑:“公子客气了,快请坐!您要靠窗的位置还是靠里的?靠窗能看见运河,靠里安静。”

“靠窗吧。”这人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折扇放在桌上,扇面展开,兰草的画正好对着韩曦的方向。他抬头看向韩曦,语气平静:“韩小哥,听说这面是你做的?我想尝尝你亲手煮的。”

韩曦刚要转身去煮面,这人却摆摆手,拦住了他:“不用麻烦,我就想问问,你这面的汤,是不是加了鳝鱼骨?”

韩曦愣了一下——他加鳝鱼骨吊汤,除了王二和柳青山,没跟别人说过,这人怎么知道?他点了点头,语气里带着点疑惑:“是,加了点新鲜的鳝鱼骨吊鲜,还加了点老鸡和猪骨,焯了三遍水去血沫,公子怎么知道?”

这人笑了笑,从腰间解下玉佩,放在柜台上。玉佩放在光线下,泛着柔和的白光,上面刻着一只展翅的凤凰——凤凰的羽毛雕刻得栩栩如生,连每根羽毛的纹路都清晰可见,凤凰的眼睛是用红玛瑙镶嵌的,透着点灵气。韩曦一眼就认出,这玉佩和上次在醉仙楼见到的黄公子戴的玉佩很像——黄公子的玉佩上刻的是龙,龙的爪子锋利,眼神威严,而这只刻的是凤,姿态优雅,显然是一套的,是皇室专用的龙凤佩。

“我家公子听说你做的阳春面很有门道,让我来看看。”这人把玉佩收起来,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威严,“过几天公子会来亲自尝尝,你可要好好准备——我家公子吃东西很挑,汤里不能有一点杂质,面要煮得筋道,不能软塌,葱花要切得细,不能有粗梗,别让公子失望。”

韩曦心里一动——这人说的“公子”,肯定是黄公子。黄公子身份不简单,上次在醉仙楼,他身边的随从就带着刀,说话也带着股贵气,现在看来,说不定是皇室的人。他连忙点头,语气恭敬:“请公子放心,我一定好好准备,保证让公子满意——汤会吊得更鲜,面会煮得更筋道,葱花会切得更细。”

这人没再多说,从怀里掏出一小块碎银子,放在桌上——银子是官银,上面刻着“乾隆通宝”的字样,约莫五两重,够吃十几碗面了。“这是定金,过几天公子来,再付剩下的。”他站起身,拿起折扇,转身就走,走到门口时,又回头看了韩曦一眼,眼神里的审视少了点,多了点认可,“韩小哥,你很细心——刚才我看见你挑鳝鱼骨里的刺,这点很好。”

韩曦这才明白,刚才他煮面时,怕鳝鱼骨里有刺,仔细挑了半天,没想到被这人看见了。他心里松了口气——看来这人是来试探他的,现在看来,试探通过了。

这人走后,柳青山凑过来,小声问:“韩小哥,这人是谁啊?看着不一般,是不是官府的人?还是皇室的?”

韩曦摇摇头,心里却明白,这人肯定是黄公子的亲信,来这儿一是为了尝面,二是为了试探他的手艺和细心,毕竟黄公子身份不简单,不可能随便相信一个陌生人。“不知道,不过应该是大人物的人。咱们不用管那么多,好好做面就行,不管是谁来,都让他吃满意——煮面跟做事一样,用心了,别人总能感觉到。”

柳青山点点头,没再多问,却在心里记下了这事,打算晚上去问问府衙的老朋友——他老朋友在府衙当差,消息灵通,说不定能打听出点什么。

太阳渐渐升高,晨雾散了,金色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望江楼,落在青石板上,留下斑驳的光影。街上的人也多了起来,有挑着担子卖菜的,有推着车卖早点的,还有骑着马的官差,来来往往,热闹非凡。望江楼的客人越来越多,都是来吃阳春面的,有的是街坊,有的是码头的漕帮兄弟,还有的是从城北特意过来的——一个穿锦缎长衫的商人,说听朋友说城南望江楼的阳春面好吃,特意坐马车来的,一下子点了三碗,说要带回去给家人尝尝。

韩曦忙前忙后地煮面、端面,额头上的汗都没停过,却一点都不觉得累。王二也渐渐熟练起来,煮的面越来越好吃——他记着韩曦说的“三滚三过”,每次煮面都数着水滚的次数,还特意用井水过面,连赵虎都说:“王二,你这面煮得快赶上韩小哥了,以后我来就吃你煮的!”

王二笑得合不拢嘴,煮面的劲头更足了,还主动帮韩曦挑鳝鱼骨里的刺,说:“韩小哥,你教我这么多,我也帮你做点事,不然心里过意不去。”

夕阳西下的时候,客人渐渐少了。韩曦坐在门口的石凳上,手里拿着一碗阳春面——是给自己留的,汤还是热的,面也筋道。他尝了一口,汤鲜面筋,葱花的香和猪油的醇在嘴里散开,浑身都觉得熨帖。运河上的乌篷船缓缓划过,艄公的歌声隐约传来,是江南的小调,调子软,词里唱着“运河水,慢慢流,流到扬州不回头”,混着晚风的水汽,显得格外温柔。青石板路上的露水又开始凝结,沾在鞋尖上,凉丝丝的。

韩曦知道,这碗简单的阳春面,不仅是一碗吃食,更是市井江湖里的人情道义。它没有蟹粉狮子头的华贵——狮子头要用五花肉,还得加蟹粉,贵;也没有大煮干丝的精致——干丝要切得细,还得吊高汤,费功夫。但它实在,暖心,能化解两帮的矛盾,能拉近陌生人的距离,能让漕帮的兄弟放下敌意,能让贵公子的亲信认可。这就是阳春面的江湖——没有刀光剑影,却有烟火气;没有尔虞我诈,却有真性情。

而此刻,巷口的阴影里,一个穿黑色短褂的人正盯着望江楼。这人把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个线条紧绷的下巴,下巴上有道细小的疤痕,是刀伤。他穿的黑色短褂是粗布的,却很新,没有一点磨损,腰间系着条黑腰带,上面别着把短刀,刀鞘是黑色的,看不出材质。他手里攥着一张纸条,纸条是用糯米纸做的,上面用毛笔写着:“御厨后人与漕帮交好,己引起城南、城西两帮信任,需密切关注其动向,伺机拉拢,若拉拢不成,即刻汇报。”

这人看了一眼坐在门口的韩曦——韩曦正低头吃面,嘴角带着点笑,显得很放松。他眼神里带着点冷意,手指更用力地攥着纸条,把纸条捏得皱巴巴的,糯米纸的边缘都被捏破了。过了片刻,他把纸条放进嘴里,慢慢咽了下去——糯米纸遇水即化,不会留下一点痕迹。他又看了一眼望江楼的招牌,招牌是黑漆的,上面“望江楼”三个字是柳青山请郑板桥写的,苍劲有力。他转身消失在巷子里,脚步很轻,像猫一样,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留下一道冰冷的杀意,笼罩在望江楼的上空,像一层薄霜,冷得人骨头疼。

巷子里的风渐渐大了,吹得树叶“沙沙”响,像是有人在暗处低语。韩曦吃完最后一口面,把碗放进旁边的竹篮里,准备明天一起洗。他抬头看了一眼巷口,总觉得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却没看见任何人——只有晨雾散后留下的水汽,在巷口弥漫。他摇了摇头,以为是自己太累了,转身走进了望江楼,准备收拾东西——明天还要早起煮面,还有很多客人等着吃他的阳春面。

他不知道,一场新的风暴,正在悄悄酝酿。这碗简单的阳春面,只是风暴来临前的平静。江湖不仅有漕帮兄弟的温情,有街坊邻里的热闹,还有残明势力的窥探,有皇室贵胄的试探,有官府的暗流。而他,就像这碗阳春面里的面条,被卷入了这场江湖的汤里,只能用心煮好每一步,才能在这复杂的江湖里,闯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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