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私人画展，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涟漪扩散的速度远超温予暖的想象。原本只存在于特定小圈子里的猜测和议论，仿佛一夜之间拥有了翅膀，伴随着各种添油加醋的细节，飞向了更广阔的天地。
最先察觉到变化的是林薇。她在一次午餐时，一边划拉着手机屏幕，一边状似无意地提起：“喂，你和那位沈先生，现在可是热门话题了。”她将手机屏幕转向温予暖，上面是某个高端财经论坛的八卦版块，一个加粗的标题赫然映入眼帘——《神秘沈氏继承人携女伴现身画展，全程紧牵玉手，打破不近人情传闻》。
下面附着几张模糊但依然能辨认出他们侧影的照片，评论区内众说纷纭，有好奇她身份的，有惊叹沈墨琛居然会出席公开场合的，也不乏一些刺耳的声音，揣测着她的职业与目的，用语隐晦却充满恶意。
温予暖握着水杯的手顿了顿，水面漾开细微的波纹。她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当那些被文字具象化的审视和议论真的摆在面前时，胸口还是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闷的，有些不舒服。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随他们去吧。”
林薇收起手机，看着她，眼神里带着担忧：“你真的准备好了？这种关注度，可不是开玩笑的。以后你走在街上，可能都会有人指着你说，‘看，那就是沈墨琛的女人’。”她把“沈墨琛的女人”这几个字咬得有点重，强调着这个标签背后可能带来的巨大压力和无处不在的窥探。
温予暖沉默了一下，然后抬起头，对林薇笑了笑，那笑容里有无奈，但更多的是坦然：“标签是别人贴的，生活是自己的。我知道我在做什么，也知道他是谁，这就够了。”
话虽如此，当她和沈墨琛再次一同出现在某些半公开场合时，她还是真切地感受到了那名为“外界目光”的重量。那不再是画展上那种集中于一时一地的打量，而是变成了无所不在的、黏着的注视。
他们去一家米其林餐厅吃饭，能感觉到邻座刻意压低的交谈和不时瞟来的视线；她独自去商场为疗愈中心挑选绿植，也会有陌生的、妆容精致的女人在她身后窃窃私语，目光在她身上流转，带着估量和不易察觉的轻蔑。
这些目光像细密的针，不尖锐，却持续不断地刺穿着日常的平静。沈墨琛对此的反应更为首接和剧烈。他比以往更加排斥外出，对任何试图靠近的陌生人都报以冰冷的、近乎实质的敌意。
有一次，一个不知哪家媒体的记者试图在停车场拦住他们进行采访，话筒几乎要戳到温予暖面前。沈墨琛的反应快得惊人，他一把将温予暖彻底护在身后，用自己的身体完全隔开那记者的视线和话筒，眼神阴鸷得像是要杀人，从齿缝里挤出一个字：“滚！”那记者被他周身散发出的骇人气势吓得脸色发白，连连后退，几乎是落荒而逃。
回到车上，沈墨琛紧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呼吸粗重，胸膛剧烈起伏，显然还处于极度愤怒和防御的状态。温予暖轻轻将手覆在他冰冷的手背上，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平静下来，反手紧紧攥住她的手，将脸埋在她的颈窝，声音闷哑地传来：“他们看你……我不喜欢。”
他像一头守护着自己最珍贵宝藏的困兽，对外界的一切充满警惕和攻击性，只因那些目光落在了他的“光”身上。
然而，舆论的风向并非一成不变。几天后，一篇署名某资深财经评论员的文章悄然在另一个更有影响力的平台上发布。文章没有聚焦于绯闻本身，而是以沈墨琛罕见露面为引子，客观分析了沈氏集团近期的几个重大战略决策，指出其虽然风格凌厉，但精准有效，展现了掌舵人非凡的商业头脑和魄力。文章末尾，笔者轻描淡写地提了一句：“至于沈先生的私人生活，与其捕风捉影，不如关注其商业帝国带来的实际影响。据悉，其伴侣温予暖女士是一位优秀的专业心理医生，致力于心理健康领域，二人相识于专业范畴，何尝不是一种佳话？”
这篇文章的基调理性而克制，有效地引导了一部分舆论，将公众的注意力从八卦绯闻拉回到了商业成就和个人专业能力上。那些质疑温予暖“别有用心”的声音，在这篇强调她专业背景的文章面前，似乎也减弱了不少。
温予暖看到这篇文章时，正在别墅的阳光房里给新到的绿植浇水。她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沈墨琛。这不像他处理问题的方式，他更习惯于用首接的、强硬的手段让不和谐的声音消失。这种带着引导和包装的、近乎“公关”的手段，不符合他的性格。
晚上，她忍不住问了他。沈墨琛正靠在床头看一份文件，闻言抬起头，灯光在他深邃的眼底投下淡淡的阴影。他放下文件，很自然地伸手将她揽过来，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嗯，”他承认得很干脆，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我让公关部处理的。”他顿了顿，低头看她，手指缠绕着她的一缕发丝，声音低了下去，“他们不能说你不好的话。”
温予暖的心像是被温水浸泡着，缓缓地舒展开来。原来，他并非完全无视外界的风雨，他只是换了一种他并不熟悉、甚至可能不屑的方式，笨拙地、却坚定地在她周围筑起一道防护墙。他用他的世界里的规则和能力，去对抗那些伤害她的流言蜚语。
她抬起头，在他线条流畅的下颌上轻轻吻了一下：“谢谢。”
沈墨琛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随即，他收紧了手臂，将她更深地拥入怀中。他没有再说什么，但那种被理解的、彼此支撑的暖意，在安静的卧室里无声地流淌。
外界的目光依旧存在，好奇的、审视的、恶意的、善意的，交织成一张复杂的网。但温予暖发现，当沈墨琛紧紧握着她的手，当他用他自己的方式笨拙却有效地驱散那些不怀好意的阴云时，那些目光所带来的不适和压力，似乎变得不再那么难以承受。
她想起画展那天，他全程紧握她的手，在喧嚣与不适中，为她，也为自己，撑起了一片小小的、安静的天地。现在，他依然握着她的手，用他的方式，在这更广阔的、充满各种目光的世界里，试图为她圈出一方安宁。
目光自有其重量，但掌心的温度，似乎更能定义内心的晴雨。她开始明白，与沈墨琛在一起，意味着永远无法完全避开外界的注视，但只要他们彼此紧握的手不曾松开，那些投射过来的光影，无论是明是暗，都终将成为他们共同故事里，无足轻重的背景噪音。
而真正的故事，只存在于他们彼此交缠的视线与紧密相扣的指间，外界再多的喧嚣，也无法改写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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