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三楼的走廊总飘着股消毒水混着中药的怪味,白炽灯忽明忽暗,像是喘不上气的老人。顾衍站在307病房门口,手里捏着串桃木珠子,每走一步,珠子就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在这死寂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
“就是这儿?”苏晚跟在他身后,手里攥着个打火机,塑料外壳被她捏得发白。她刚从急诊室过来,兜里还揣着半包没吃完的薄荷糖,凉丝丝的甜味压不住鼻尖萦绕的阴气。
顾衍点头,往门上贴了张黄符,符纸刚贴上就泛起灰光:“执念成了形,缠着这病房快半年了。之前来的几个道士都没搞定,说这怨灵是个老中医,生前在这儿坐诊,死后总觉得自己药方没开完,天天半夜在病房里写药方子,笔都用坏三支了。”
“写药方?”苏晚挑眉,“这执念倒不算凶。”
“凶是不凶,就是磨人。”顾衍推开门,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混杂着墨汁的腥气,“你看。”
病房里果然飘着团灰蒙蒙的黑气,正趴在床头柜上,手里虚握着支毛笔,在空气中写写画画,偶尔还停下来“啧”一声,像是在改方子。黑气边缘泛着淡淡的黄光,那是顾衍前几次来贴的安神符在起作用,却始终没法彻底散了这执念。
“他生前开方子出了错,害死个病人,心里一首过不去,总觉得再改改方子就能救回来。”顾衍叹了口气,从布包里掏出罗盘,指针在黑气周围转得飞快,“怨气不深,就是执念太死,得慢慢超度。”
他盘腿坐在地上,从怀里摸出本线装的超度经,翻开泛黄的纸页,开始低声念诵。声音不高,却带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随着经文声,那团黑气写方子的动作慢了下来,边缘的灰光也柔和了些。
苏晚靠在门框上,看着顾衍闭着眼念经,眉头却微微皱着。这都快念半个钟头了,黑气虽然没再乱飘,可那股子执拗的劲儿一点没减,还在那儿反复涂涂改改。她掏出薄荷糖扔进嘴里,凉得舌尖发麻:“顾衍,你这经念到天黑,他怕是还在改方子。”
顾衍没睁眼,嘴里的经文没断,只是摆了摆手,示意她别捣乱。
苏晚嚼着糖,心里犯起嘀咕。她向来嫌这种慢悠悠的超度麻烦,对付执念,就得快准狠。她盯着那团黑气,突然想起包里的打火机——上次点符纸剩下的,火苗窜得挺高。
“你看它这股子倔劲,不烧烧它怕是醒不过来。”苏晚捏着打火机站起身,金属外壳被体温焐得发烫。
“别乱来!”顾衍猛地睁眼,语速都快了些,“他只是执念重,不是恶鬼,烧了会伤他魂魄的!”
“放心,我有分寸。”苏晚舔了舔唇角的糖渣,按下打火机开关,“就燎一下,让他知道疼,说不定就醒了。”
淡蓝色的火苗“噌”地窜起来,在昏暗的病房里亮得有些刺眼。苏晚举着打火机,慢慢往黑气那边凑,嘴里还念叨着:“老大夫,别跟自己较劲了,错了就认,烧一下清醒清醒。”
黑气似乎感觉到了威胁,写方子的动作停了,猛地转过身,黑气翻涌着,竟露出张模糊的人脸轮廓,对着苏晚“呜呜”作响,像是在抗议。
“还敢凶?”苏晚挑眉,举着打火机又往前递了递,“再不改,我把你这方子烧了,让你连念想都没了。”
顾衍看得心惊胆战,生怕她没轻没重真伤了魂魄,刚想起身拦着,就见那团黑气猛地往后缩,却不小心撞在了顾衍的道袍边角上。而苏晚手里的火苗也跟着往前一窜——
“呼”的一声,顾衍道袍的下摆瞬间燃了起来!
橙红色的火苗舔着浅灰色的布料,烧得飞快,还带着股焦糊味。顾衍吓得猛地蹦起来,手忙脚乱地去拍火苗,嘴里大喊:“苏晚!你想火化我吗?!”
他这道袍是师父留的,布料特殊,一烧就着,根本拍不灭。苏晚也慌了,赶紧把打火机扔到一边,扑过去帮他拽道袍。“你别动!我来!”她伸手去扯燃烧的衣角,却被烫得缩回手,指尖瞬间红了一片。
“还愣着干什么!泼水啊!”顾衍跳着脚,一边拍火一边往卫生间冲,可病房里哪有现成的水?
就在这时,那团黑气突然动了。它没趁机捣乱,反而飘到床头柜边,将桌上的水杯掀倒,水“哗啦”一声泼在顾衍的道袍上,火苗“滋”地一下灭了,只留下个焦黑的破洞,还冒着青烟。
病房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顾衍粗重的喘气声和苏晚搓着烫红指尖的“嘶嘶”声。
顾衍低头看着道袍下摆那个黑窟窿,心疼得脸都白了——这可是师父用了三十年的道袍,传给自己时千叮万嘱要好好护着,结果今天被苏晚一把火燎成了这样。
“苏晚!”他转身瞪着她,眼睛都红了,“你知不知道这道袍有多重要?!”
苏晚被他吼得一愣,看着自己发红的指尖,又看了看那焦黑的破洞,心里又悔又气,偏偏嘴硬不肯服软:“谁让你靠那么近……再说,要不是那老大夫泼水,你也烧不着……”
话没说完,就见那团黑气飘到顾衍面前,在他道袍的破洞上绕了两圈,黑气边缘的灰光变得格外柔和,还“呜呜”地低鸣着,像是在道歉。
顾衍看着黑气,又看了看苏晚发红的指尖,一肚子火气突然就泄了。他蹲下身,捡起地上的超度经,纸页被刚才的动静掀得乱七八糟。
“行了,别瞪了。”苏晚踢了踢他的鞋,把口袋里的薄荷糖扔给他,“喏,赔你的。”
顾衍接住糖,没吃,只是看着那团黑气。黑气正趴在床头柜上,慢慢散开,轮廓越来越淡,像是终于松了口气。刚才那一泼,不仅灭了火,也像是泼醒了它——错了就是错了,再怎么改方子,也回不到过去了。
“它这是……要散了?”苏晚凑过去,看着黑气一点点变得透明。
顾衍点点头,声音还有点哑:“执念破了,自然就散了。”他摸了摸道袍上的破洞,虽然心疼,却也没再责怪苏晚。若不是这出意外,恐怕还得念到后半夜。
黑气彻底消散前,最后往苏晚那边飘了飘,像是在谢她那把“火”。苏晚挠了挠头,突然觉得,这快准狠的法子,好像也不是那么糟糕。
顾衍看着她指尖的红痕,从布包里掏出个小瓷瓶,扔给她:“涂了,别感染了。”那是他随身携带的烫伤药膏。
苏晚接住瓷瓶,打开闻了闻,一股清凉的草药味。她偷偷看了眼顾衍道袍上的破洞,嘴角忍不住往上翘:“喂,破个洞挺好,显得你有故事。”
顾衍瞪了她一眼,拿起被水浸湿的超度经,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却又停下,回头看了眼苏晚发红的指尖:“下次再敢乱点火,我就把你那打火机扔茅厕里。”
苏晚“嘁”了一声,心里却有点甜。她看着顾衍的背影,道袍下摆的破洞随着他的步子一晃一晃的,像个调皮的补丁。
走廊的白炽灯不再闪烁,消毒水的味道里,似乎也多了点薄荷糖的甜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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