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宅的朱漆大门上挂着把锈迹斑斑的铜锁，锁孔里塞满了枯叶，像只紧闭的眼。苏晚踹了一脚门板，木头发出“吱呀”的呻吟，带着股霉味的风从门缝里钻出来，吹得她额前的碎发乱飘。
“锁死了。”她转身看向顾衍，手里的桃木匕首转了个圈，“后门刚才看了，被砖石堵死，只能翻墙。”
顾衍正仰头打量墙头，青砖垒的墙不算太高，就是墙顶铺着层碎玻璃，在夕阳下闪着冷光。“上面有玻璃碴。”他指了指那些碎玻璃，“我先上，清理干净了你再翻。”
“不用。”苏晚把道袍的下摆往上掖了掖，露出里面的黑色工装裤，“我穿的是防刺裤，玻璃扎不透。”她后退两步，助跑几步，踩着墙缝往上爬，动作利落得像只猫——她小时候在道观后山爬惯了树，这点高度本不在话下。
顾衍站在墙下，手里攥着罗盘，看着她的身影越来越高。罗盘指针又开始不安分地转，比在烤红薯摊时更急，像在警告什么。“小心点！”他忍不住喊了一声。
苏晚刚爬到墙头，正想跨过去，突然“嘶”了一声。道袍的后摆被墙顶的铁钩勾住了，那钩子不知是哪个年代的，锈得只剩个尖，死死咬住了布料。她往下拽了拽，钩子反而勾得更紧，道袍的料子不算结实，己经被撕开了个小口子。
“别动！”顾衍几步冲到墙下，仰头看着她，“我来弄。”他试着跳起来够那钩子，指尖还差几寸，只能搬来块石头垫在脚下。
苏晚骑在墙头上，姿势有些狼狈，道袍被勾住的地方勒得她腰有点酸。她低头看着顾衍仰起的脸，夕阳落在他眼睫上，投下片小扇子似的阴影，突然觉得有点好笑：“喂，老古董，你行不行啊？不行换我来——”
话没说完，顾衍己经够到了钩子，他想把钩子掰开，可那铁钩锈得太死，他一使劲，钩子没动，苏晚的道袍却“刺啦”一声，撕开的口子更大了。苏晚重心一晃，惊呼着往下倒。
顾衍眼疾手快，伸手想拉她，可劲儿使大了，非但没稳住她，反而被她带得往前一扑。两人“咚”一声摔在地上，苏晚结结实实地压在他身上，鼻子撞在他胸口，酸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顾衍你个混蛋！”她捂着鼻子抬头，眼里冒着火，“你故意的！想让我摔死是不是？”
顾衍被她压得闷哼一声，肋骨像断了似的疼，却还是先伸手摸她的脸：“没摔着吧？鼻子没事吧？”
“你管我！”苏晚想爬起来，却发现自己的工装裤裤脚也勾在了墙根的砖缝里，一拽之下，整个人又往下滑了滑，更紧地贴在顾衍身上。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的起伏，还有他身上淡淡的艾草味——那是他每次出工前都要在身上熏的，说是能驱邪。
这距离太近了，近得她能看见他下巴上冒出的青色胡茬，能数清他睫毛的根数。刚才还在冒火的气突然就堵在了喉咙里，脸颊有点发烫。
顾衍也僵住了。苏晚的头发散了几缕下来，拂过他的脖颈，有点痒。她身上的味道很复杂，有桃木的清香，有黄符纸的油墨味，还有点淡淡的汗味，混在一起，竟让人觉得安心。他的手还撑在地上，离她的腰只有寸许，能感觉到她道袍下温热的皮肤。
“那个……”顾衍先开了口，声音有点哑，“你先起来，我看看钩子。”
“起不来！”苏晚别过脸，语气又硬了起来，“裤脚勾住了，都怪你！刚才要是听我的，用匕首把道袍割了，哪会有这事？”
“割坏了道袍，你师傅不得扒了我的皮？”顾衍低声反驳，却听话地腾出一只手，去解她裤脚上的砖缝。他的手指不小心碰到她的脚踝，苏晚像被烫到似的缩了一下，心跳突然乱了节拍。
墙头上的铁钩还勾着道袍，风一吹，布料猎猎作响，像面小旗子。古宅里静悄悄的，只有他们两人的呼吸声，还有罗盘不知何时掉在地上，指针转得像个陀螺，发出细微的“嗡嗡”声。
“别动。”顾衍的手指很稳，轻轻一挑，就把勾住裤脚的砖缝弄开了。他刚想说话，突然听见古宅里传来声猫叫，不是那种软绵绵的撒娇，而是尖利的、带着怨毒的嘶嘶声。
苏晚和顾衍对视一眼，刚才那点莫名的尴尬瞬间消失了。苏晚迅速爬起来，顾衍也跟着起身，捡起地上的罗盘——指针这次没转，而是死死指着古宅深处，针尖红得像要滴出血来。
“它在里面。”苏晚握紧桃木匕首，另一只手去扯被勾住的道袍，“别管衣服了，先进去。”
顾衍却按住她的手，从怀里掏出把小铜剪：“别动，我来。”他小心翼翼地剪开勾住道袍的铁钩，动作轻柔得像在拆什么珍贵的物件。“你师傅说过，道袍是脸面，不能破得太难看。”
苏晚愣了愣，看着他低垂的眼睫，心里突然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以前总觉得顾衍古板、啰嗦，每次出任务都要带足家伙，连罗盘都要提前用柚子叶擦三遍，可此刻他蹲在地上，耐心地替她剪着道袍上的钩子，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竟有种说不出的可靠。
“好了。”顾衍把剪下来的破布塞进兜里，“进去吧，小心点，那东西好像知道我们来了。”
苏晚点点头，率先往古宅里走。刚迈过门槛，一股浓烈的腥臭味就扑面而来，像死猫腐烂的味道。她回头看了眼顾衍，发现他手里的罗盘指针抖得厉害，针尖上甚至凝了颗小水珠，像是在哭。
“看来是只厉鬼。”顾衍低声说，从包里摸出张镇宅符递给她，“拿着，万一有事就贴它额头上。”
苏晚接过符纸，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指尖，两人都像被电到似的缩回手。刚才摔在一起的触感还留在皮肤上，此刻再碰，竟有点不自在。
古宅的院子里长满了齐腰高的杂草，正屋的门虚掩着，风吹过，门“吱呀”作响，像是有人在里面招手。苏晚深吸一口气，刚想推门，顾衍突然拉住她：“等等，你道袍后面……”
苏晚回头，看见自己背后的破口处，不知何时沾了撮黑色的猫毛，像有人故意放在那似的。
“它己经盯上我们了。”顾衍的声音沉了下来，“刚才翻墙时，它就在墙头上看着。”
苏晚心里一寒，想起刚才卡在墙头时，确实感觉到背后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当时以为是错觉。她摸了摸那撮猫毛，入手冰凉，像块冰碴。
“怕了？”顾衍挑眉看她，眼里倒没什么惧意，反而带了点挑衅。
“谁怕了？”苏晚瞪回去，推开正屋的门，“来都来了，总得会会它。”
门后的黑暗里，似乎有双绿幽幽的眼睛亮了起来，紧接着，又是一声尖利的猫叫，比刚才在墙外听到的更近，仿佛就在门后。
顾衍把苏晚往身后拉了拉，自己举着罗盘往前走了一步：“别躲了，出来吧。”
苏晚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刚才摔在他身上的感觉。硬邦邦的，却很暖和。她低头看了看自己道袍上的破口，又看了看顾衍手里紧攥着的罗盘，突然觉得，这次的任务，或许不像她想的那么糟。
至少，摔这一跤，不算太亏。
古宅深处的黑暗里，那双眼绿幽幽的眼睛眨了眨，像是在嘲笑，又像是在期待。一场硬仗，就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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