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灰色的石阶被秋雨打湿，泛着冷光。顾衍弯腰去捡滚到脚边的桃木钉时，后腰的道袍下摆被风吹得掀起一角，露出里面塞得鼓鼓囊囊的法器包——确切地说，是个洗得发白的帆布背包，边角磨出了毛边，上面还印着半褪的道观景区logo。
“哗啦——”背包带没系紧，他这一弯腰，整包东西全撒了出来。五帝钱串成的剑穗缠在铃铛上，叮当作响；三枚桃木钉尖头朝上，扎在湿泥里，像三只警惕的小兽；黄纸朱砂画的符纸被风吹得西散，有两张轻飘飘地贴在了苏晚的皮靴上。
最扎眼的是包底滚出来的那包薯片，海苔味的，包装袋上印着个咧嘴笑的卡通海狮，与周围的法器格格不入，在湿冷的空气里透着股不合时宜的脆香。
苏晚抱着胳膊站在台阶上，黑色长风衣的下摆扫过石阶，带起几片湿叶。她弯腰捡起贴在靴上的符纸，指尖捻着符角抖了抖，朱砂画的“镇宅”二字被雨水晕开了点，反倒像幅抽象画。“道长，”她挑着眉，眼尾的红痣在阴雨天里显得格外亮，“你这包里藏着个杂货铺？”
顾衍手忙脚乱地往回捡，指尖被桃木钉的毛刺扎了下，疼得他龇牙咧嘴。“别笑，”他把五帝钱往怀里揣，铜钱硌得肋骨生疼，“这都是正经法器——乾隆年间的铜钱，辟邪；雷击桃木钉，斩煞；还有这铃铛，是……”
“是你师弟从庙会套圈赢的吧？”苏晚捡起那只黄铜铃铛，铃舌上还缠着根红绳，绳结是小孩子常编的蝴蝶结。她晃了晃，铃声脆得像冰糖碎裂，“上次见他，正拿着这铃铛逗道观门口的流浪猫。”
顾衍的耳朵红了。这铃铛确实是师弟阿尘塞给他的，说“师兄你总板着脸降妖，带个铃铛笑笑嘛”。他正想辩解，却见苏晚弯腰捡起那包薯片，指尖在卡通海狮的脸上戳了戳。
“这个也是法器？”她晃了晃薯片，包装袋里的碎屑沙沙作响。
“是阿尘塞的！”顾衍急得抢过来，塞进背包最底层，“他说……他说降妖耗力气，得垫垫肚子。”
苏晚笑得肩膀都抖了。她想起第一次见顾衍，是在城郊的废弃医院。那时他穿着一身一丝不苟的道袍，手里握着柄桃木剑，剑尖挑着只吸血的白僵，神情肃穆得像尊神像。可等收拾完妖物，他却从怀里摸出块桂花糕，吃得嘴角沾着糖霜，说是“祖师爷说的，降妖后要吃点甜的，压惊”。
“走吧，”苏晚转身往山上走，作者“一痕笑语趁春风”推荐阅读《这个道士真奇葩》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长风衣在身后划出道利落的弧线，“别捡了，再晚些，那只画皮鬼该换皮囊了。”
顾衍赶紧把东西胡乱塞进背包，拉链卡着符纸，拉了半天也没拉上。他背着半开的包跟在苏晚身后，包里的铃铛时不时叮铃响一声，与山间的雨声缠在一起，倒像支奇怪的伴奏。
“你师弟还挺关心你。”苏晚的声音透过雨幕传过来，带着点笑意。
“他就会添乱。”顾衍嘟囔着，却想起今早出发前，阿尘往他包里塞薯片时的样子——小家伙踮着脚，把薯片往最里面塞，说“师兄你总不吃午饭，这个顶饿，海苔味的，驱邪时还能提神”。他还偷偷塞了袋薄荷糖，说“要是遇到女妖精，口气清新点”。
走到半山腰的破庙时，雨突然大了。顾衍把背包往供桌上一放，正想拿符纸画阵，却见苏晚从包里掏出个保温杯，拧开盖子，里面飘出桂圆茶的甜香。“你这包是百宝袋？”他惊讶地睁大眼睛。
“比不得道长的法器包。”苏晚把保温杯递给他，“先暖暖，画皮鬼怕阳气，你这手凉得像冰块，别被它反吸了精气。”
顾衍接过杯子，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心里突然有点暖。他喝了口茶，桂圆的甜混着姜的辣，顺着喉咙往下滑，驱散了不少寒意。这时，背包里的薯片袋突然“啪”地裂开道缝，几片碎薯片掉了出来，滚到供桌下。
“喵——”
一声猫叫从供桌下传来，紧接着，一只浑身湿透的小黑猫钻了出来，叼起薯片碎就跑，尾巴上还沾着片符纸。
顾衍和苏晚面面相觑，随即都笑了。
“看来你的法器，连猫都喜欢。”苏晚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
顾衍看着小黑猫消失在雨幕里，突然觉得这包乱七八糟的东西也没那么丢人。他重新整理背包，把桃木钉归拢到一边，铃铛挂在包外侧，薯片袋仔细折好，塞进阿尘特意缝的内袋里。最后，他摸出那袋薄荷糖，拆开，往苏晚手里递了一颗。
“画皮鬼来了，”他含着糖，薄荷的清凉从舌尖窜到鼻腔，“口气清新点，免得被它笑话。”
苏晚含着糖，看着顾衍认真地在地上画阵，背包就放在他脚边，风吹得包口的铃铛轻轻摇晃。她突然觉得，这个背着薯片降妖的道长，比那些一身肃杀之气的法器，更让人觉得安心。
毕竟，能记得带糖的人，心里总藏着点甜，连降妖时，都带着股人间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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