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宅后院的青石板缝里冒出几丛野蒿，沾着晨露的叶子扫过脚踝，痒得人首缩脚。苏晚蹲在枯井边，手里捏着张刚画好的符纸，朱砂在黄纸上晕出不规则的圈，像朵没开败的红梅。
“你这朱砂不对。”顾衍蹲在她旁边，用指尖戳了戳符纸边缘，指尖沾了点黏糊糊的东西，放在鼻尖闻了闻，“有股甜腥味，不是正经朱砂调的。”
苏晚“唔”了一声，没抬头。她昨晚在镇上买朱砂时，老板说普通朱砂画符没力道，给她推荐了“秘制朱砂”，说是用蜂蜜调过的，“能引阳气，画出来的符纸自带香甜气，邪祟闻了就躲”。她当时觉得老板说得在理，此刻正盯着符纸上的“镇煞”二字，等着看所谓的“阳气显形”。
顾衍的法器包敞着口，里面的桃木钉、五帝钱滚了一地，最上面压着半袋没吃完的海苔薯片——是今早阿尘托人送来的，说是“给师兄补充阳气”。他捡起枚桃木钉，往枯井壁上敲了敲，井里传来空洞的回响，带着股潮湿的土腥气。
“这井里没东西，”他收回手，“阴气虽重，但没有邪祟盘踞的痕迹，倒是……”
话没说完，苏晚突然“咦”了一声。
符纸边缘不知何时爬来了只蚂蚁，黑色的，拖着比自己身子还长的触角，正顺着朱砂的痕迹往符纸中心爬。紧接着，第二只、第三只……青石板缝里像是开了闸，源源不断的蚂蚁涌出来，顺着符纸的边角往上爬，密密麻麻的，在黄纸上织出片会动的黑网。
“这是……”苏晚的眼睛亮了，举着符纸往顾衍面前凑，“阵法显灵了？你看它们排得多齐，像在走阵！”
符纸上的蚂蚁确实排得很规整，沿着朱砂画的线条爬行，遇到笔画转折处还会自动分流，真有点像道士踏罡步斗时的路径。几只胆大的蚂蚁甚至爬到了“煞”字的点上，围成个小小的黑圈，像颗会呼吸的痣。
顾衍盯着符纸看了三秒，突然捂住额头，发出声长长的叹息。“它们不是在走阵，”他用指尖轻轻碰了碰符纸上的朱砂，黏腻的触感沾在指腹上，“它们是来吃蜂蜜的。”
苏晚的手顿了顿，举着符纸的胳膊僵在半空。“吃蜂蜜？”她凑近了看，果然见蚂蚁们正围着朱砂痕迹啃噬，尤其是笔画粗壮的地方，蚂蚁聚得最密，像在争抢什么美味。她想起老板说的“秘制朱砂”，脸颊瞬间烧了起来，“那老板……居然骗我？”
“不是骗你，是你没问清楚。”顾衍从法器包里翻出块干净的帕子，递给她，“蜂蜜调朱砂确实有讲究，得加雄黄酒和糯米汁，中和甜味，否则引来的不是阳气，是这些小东西。”他指着符纸上的蚂蚁，“你看它们爬过的地方，朱砂都被啃淡了，这符啊，算是废了。”
苏晚把符纸扔在地上，看着蚂蚁们一哄而上，很快把整张符纸爬成了黑色。她想起昨晚老板拍着胸脯保证“绝对灵验”的样子，又想起自己刚才还傻呵呵地以为是阵法显灵，嘴角撇得能挂个油瓶儿。
“笨蛋。”她小声骂了句，不知道是在骂自己还是骂老板。
顾衍从包里掏出自己的朱砂盒，打开，这个道士真奇葩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这个道士真奇葩最新章节随便看！里面是暗红色的粉末，透着股矿物的冷硬气息。“正经朱砂用白酒调，”他往黄纸上倒了点，用指尖蘸着白酒化开，“要的是酒气冲散阴气，不是靠甜味引东西。”他画符的动作很快，指尖在纸上游走，朱砂线条流畅利落，没有一丝晕染。
苏晚蹲在旁边看，见他画到“镇”字的竖钩时，特意顿了顿，让朱砂积成个小小的圆点。“这是‘锁气点’，”顾衍头也不抬，“能把周围的阳气锁在符纸里，比你那蜂蜜管用。”
说话间，他画好的符纸被风吹得动了动，却没有一只蚂蚁靠近。青石板上的蚂蚁还在围着那张蜂蜜符纸打转，黑压压的一片，像团不断蠕动的墨。
“你看，”顾衍把刚画好的符纸放在蚂蚁群旁边，“它们只认甜味，不认符力。”
苏晚突然觉得有点好笑。自己费尽心思想画张“灵验”的符，结果引来一群贪吃的蚂蚁，反倒被这小小的虫子戳穿了老板的谎话。她捡起顾衍画的符纸，指尖触到干燥的朱砂，带着点冰凉的硬度，和自己那张黏糊糊的蜂蜜符纸完全不同。
“那现在怎么办？”她看着枯井，“没有蜂蜜符，怎么查阴气来源？”
顾衍往井里扔了枚铜钱，听着铜钱落地的声响：“不用符也能查。你看井壁的青苔，北边的比南边的厚三倍，说明阴气是从北边来的。”他站起身，往北边的院墙走去，“那里应该有裂缝，积了常年的雨水，才会滋生阴气。”
苏晚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的道袍下摆扫过蚂蚁群，那些蚂蚁只是慌乱地散开，却没有一只敢往他身上爬。“你的道袍上有符力？”她好奇地问。
“不是，”顾衍回头笑了笑，阳光落在他耳后的红痣上，像点了颗朱砂，“是我身上没甜味，引不来它们。”
苏晚被他逗笑了，刚才的懊恼散了大半。她看着院墙根的裂缝里果然渗出黑色的泥水，带着股腐烂的草味，和顾衍说的一模一样。原来查阴气不用靠蜂蜜符引蚂蚁，靠的是观察青苔的厚薄、听铜钱落地的声响，这些她从未留意过的细节。
“过来帮忙。”顾衍从包里掏出锤子和凿子，“把裂缝凿开，让阳光照进去，阴气自然就散了。”
苏晚跑过去帮忙扶着凿子，看着他挥动锤子，石屑溅到两人的裤腿上。远处的蚂蚁还在围着蜂蜜符纸忙碌，阳光照在它们身上，像撒了层金粉。苏晚突然觉得，这些小小的虫子也不算全无用处——至少它们让她明白，真正的本事从来不是靠花里胡哨的“秘制”东西，而是藏在扎实的学问和细致的观察里，就像顾衍画的符，不用蜂蜜，也自有力量。
等他们把裂缝凿开，让阳光灌进去时，井边的蚂蚁己经散去了，只留下那张被啃得面目全非的蜂蜜符纸，在风里轻轻颤动。苏晚把它捡起来扔进旁边的垃圾桶，拍了拍手：“走了，去下一个地方，这次我用白酒调朱砂，保证引不来蚂蚁。”
顾衍背着法器包跟在她身后，包里的薯片袋发出轻微的声响。他看着苏晚蹦蹦跳跳的背影，突然觉得，被蚂蚁戳穿的小尴尬，倒像是给这枯燥的驱邪之行，加了点甜甜的调味剂——就像她那用蜂蜜调的朱砂，虽不管用，却也没什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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