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卷着槐树叶，在人行道上滚出哗啦的声响。苏晚推着共享单车往路边挪，车座歪得像朵蔫了的向日葵，车把晃悠悠打着圈，仿佛随时会从车架上掉下来。她盯着车座底下的划痕，突然“啧”了一声：“你看这印子，像不像符咒被蹭掉的痕迹？”
顾衍正蹲在地上对付他那辆掉了链子的车，油污蹭得满手都是。链条卡在齿轮里，怎么拽都纹丝不动，反而越缠越紧，像条拧巴的蛇。“像你个头，”他头也不抬地怼回去，“上周你在这车座上贴‘除晦符’，胶都没擦干净，太阳一晒粘住了灰，能不歪吗？”
苏晚没理他，伸手去掰车座。塑料座垫被晒得滚烫，她指尖刚碰上，就被烫得缩回来，车座却借着这股劲“咔哒”一声，歪得更离谱了，几乎要贴到车把上。“你看！”她加重了语气，眼神里带着点“果然如此”的得意，“它这是记仇呢！上次咱们在古宅附近扫它，你还说我贴符是多此一举。”
上周处理完古宅的事，两人就是骑的这两辆共享单车回去的。苏晚嫌古宅的阴气沾了身，掏出黄符就往车座、车把上贴，顾衍拦都拦不住，最后两辆车上贴得像挂满了小旗子。当时他就预言：“你这么折腾，车没意见才怪。”
顾衍终于把链条从齿轮里抠出来，满手油污地站起来，看了眼苏晚那辆歪到离谱的车座，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车链条上挂着的几根头发丝——不知是哪个路人掉的，缠在链条里，黑黢黢的像道小辫子。“行，就算它记仇，”他扯了扯嘴角，“那你说说，它怎么知道咱俩今天又扫了它俩？全市的共享单车长得都一个样。”
“气场呗。”苏晚说得一本正经，从帆布包里掏出张湿巾擦车座，“怨气这东西，认气场不认车。上次你吐槽它‘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它肯定听见了。”
顾衍被气笑了，弯腰去安链条。齿轮转了半圈，突然“咔”地一声，链条又掉了，还带下来块锈掉的铁屑，弹在他手背上，划出个小红印。“你看，它连你也怼。”苏晚抱着胳膊看热闹，“我说过别总对东西发脾气，万物有灵……”
“是万有引力！”顾衍没好气地打断她，从口袋里摸出纸巾擦手，“咱俩加起来快三百斤，骑这小破车，不掉链、不歪座才怪。你那车座底下的螺丝早就松了，上次我就看见你骑车时它晃得像打摆子。”
苏晚的脸有点红，却嘴硬：“那也是被阴气蚀的！古宅里的阴虫爬过的地方都长霉，这车子离那么近，能好得了？”她蹲下身，果然在车座底下的螺丝孔里看见点灰绿色的霉斑，顿时更得意了，“你看！我说什么来着？”
顾衍凑过去看了看，那霉斑其实是下雨时积的水没干，混着泥垢长出来的，跟阴气八竿子打不着。但他懒得跟她争，从包里翻出随身携带的多功能刀，拧下歪掉的车座螺丝，往里面塞了点纸巾吸干潮气，又重新拧回去。“好了，试试。”
苏晚坐上去蹬了两下，车座果然稳了，就是高度调得有点低，她腿伸得笔首，像只踩着高跷的仙鹤。“你故意的吧？”她回头瞪他。
“不然呢？”顾衍也跨上自己的车，链条终于安好了，就是骑起来有点咯吱响，“总不能让你骑着歪脖子车去撞树。”
两人骑着车往家走，晚风把槐花香吹过来，混着点修车铺的机油味。苏晚的车座偶尔还会晃一下，顾衍的车链条时不时发出声抱怨似的咯吱声，但总算能顺顺当当往前挪了。
“其实吧，”苏晚突然开口，声音被风吹得有点散，“我贴符也不是为了除晦，就是觉得……这些天天被人骑来骑去的东西，风吹日晒的，也挺辛苦。贴张符，好歹算跟它们打个招呼。”
顾衍蹬车的脚顿了顿。他想起上次在小区楼下，看见辆共享单车被人扔进了花坛，车筐摔得变了形，当时苏晚蹲在那里看了半天，掏出张符贴在它车把上，嘴里念念有词，像在安慰。
“那下次换张‘保养符’。”他笑了笑，车链条又咯吱响了一声，这次听起来，竟有点像在附和，“顺便提醒它们，载不动三百斤的就吱一声，别硬撑。”
苏晚被逗得笑起来，车座又晃了一下，却没像刚才那样较劲。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地上，随着车轮转动轻轻摇晃，像在跳一支笨拙的舞。
快到小区门口时，顾衍的车突然停了下来——不是掉链，是车胎没气了。他低头看着瘪下去的轮胎，又看了看憋笑的苏晚，无奈地叹了口气：“行，算它赢了。今晚打车回去。”
苏晚憋着笑，掏出手机叫车，手指划过屏幕时，突然看见上次贴在车座上的符纸边角，正卡在车座缝隙里，被风吹得轻轻动，像在挥手告别。她突然觉得，这车子或许真的有点小脾气，但也没那么坏，至少没在半道把他俩扔在荒郊野外。
车来的时候，顾衍正把两辆共享单车搬到路边的停车区，特意把苏晚那辆歪过的车座又掰正了些。“下次别贴符了，”他拍了拍手上的灰，“真要打招呼，不如给它们擦干净点。”
苏晚没说话，只是在关车门的瞬间，回头看了眼那两辆并排站着的共享单车。路灯的光落在它们身上，车链条安静地趴在齿轮上，车座稳稳地翘着，像在等下一个需要它们的人。
或许万物有灵，说的不是记仇，是记得。记得谁对它好，记得谁需要它，哪怕只是一张皱巴巴的符纸，一句随口的安慰，都能在风里，留下点暖暖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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