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十二点的便利店，暖黄的灯光把玻璃门照得像块融化的黄油。苏晚扒着关东煮的保温柜，鼻尖几乎要贴上玻璃，看着里面翻滚的萝卜和海带结，咽了咽口水——她出门急，兜里只揣着三张刚画好的平安符，一分钱现金都没有。
“小李哥，商量个事。”她转身冲收银台后的老板笑，眼睛弯成月牙，“我用这个，换你三串萝卜、两串海带，行不？”
老板老李抬头，看见她手里捏着的黄符纸，朱砂画的纹路歪歪扭扭，边缘还带着点毛边。他推了推老花镜，接过符纸对着灯光看了看，突然乐了：“你这丫头，又来这套。上次用‘招财符’换了我两罐可乐，结果我当晚真多卖了三箱啤酒。”
苏晚笑得更欢了：“那说明我这符灵验啊！你看这平安符，镇宅辟邪，挂在收银台，保准没人敢来闹事。”
老李把符纸折了折，塞进收银台的抽屉里，顺手拿起夹子夹了三串萝卜、两串海带，淋上浓稠的汤汁：“算你厉害。不过说好了，下次得给我画张‘生意兴隆符’，最近隔壁新开了家24小时超市，抢了我不少生意。”
“没问题！”苏晚接过关东煮，热乎气烫得她指尖发红，却笑得眉眼发亮。
刚转身，就撞见站在门口的顾衍，他穿着件黑色冲锋衣，眉头皱得像张揉过的符纸。“苏晚，”他的声音里带着点无奈，“你能不能别……”
“别什么？”苏晚举着萝卜串递到他嘴边，汤汁顺着竹签往下滴，“尝尝，小李哥的萝卜炖得比道观的素斋还软。”
顾衍偏头躲开，视线扫过收银台——老李正踮着脚，把苏晚刚给的符纸往货架最上层贴，嘴里还念叨着“歪了歪了，得正点”。他扶着额头，感觉太阳穴突突首跳：“你用符纸换吃的，传出去像什么话？败坏道士名声！”
“哪有那么严重。”苏晚咬了口萝卜，软糯的口感混着咸鲜的汤汁，在嘴里化开，“老李哥乐意换，我这符又不是假的，各取所需嘛。”
她凑近顾衍，压低声音：“再说了，这符我加了点特殊料，能安神。老李哥最近总说失眠，挂着说不定真有用。”
顾衍没说话，只是看着她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苏晚的嘴角沾了点汤汁，像只偷喝了蜜的猫。他认识她五年，这姑娘总爱干些出格的事：用罗盘测小区的风水，结果帮大妈找到了丢失的宠物狗；在河边烧“超度符”，顺便救了个跳河的醉汉。这次用符纸换关东煮，倒也不算太离谱。
“给。”苏晚把一串海带结塞到他手里，“算我赔罪，别皱眉了，再皱就成老头了。”
顾衍捏着温热的竹签，海带的腥香混着汤汁的味道钻进鼻腔。他其实不是真生气，只是觉得荒唐——想他师从正一派，画符念咒讲究仪轨庄严，到了苏晚这儿，符纸竟成了换关东煮的硬通货。
“你这符，画法不对。”他突然开口，指着老李贴在货架上的符纸，“‘平安’二字的朱砂浓度不够，镇宅效果打折扣。”
苏晚挑眉：“哟，顾道长要指点一二？”
顾衍从背包里掏出个小小的锦袋，里面装着他自己研磨的朱砂。“拿张黄纸来。”
老李一听，赶紧从柜台下翻出卷空白符纸。顾衍铺开纸，蘸了朱砂，笔尖悬在纸上，手腕轻转，“平安”二字一气呵成，笔画间带着股沉稳的力道，比苏晚那张确实工整多了。
“这个给你。”他把新画的符递给老李，“挂这个，比刚才那张管用。”
老李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还是顾道长厉害！这符看着就正气！”他麻利地把苏晚那张取下来，换上顾衍的，还特意用透明胶带粘得牢牢的。
苏晚看着顾衍的侧脸，灯光在他下颌线投下淡淡的阴影，睫毛很长，专注画符时，眼神认真得像在对待什么稀世珍宝。她突然觉得，这午夜的便利店，因为这两张符纸，竟生出点不一样的暖意。
“喂，”她用胳膊肘碰了碰他，“你刚才那下，算不算……认同我的交易了？”
顾衍收拾朱砂的手顿了顿，耳根泛起点红：“我只是不想让外行人觉得，我们画的符都是糊弄人的。”
离开便利店时，苏晚手里又多了两串鱼丸——老李硬塞的，说“沾沾顾道长的仙气”。夜风有点凉，她把鱼丸递到顾衍嘴边，这次他没躲，咬了一口，烫得舌尖发麻，却尝到了点鲜甜的味道。
“其实吧，”苏晚望着便利店的灯光，那里亮得像座小小的灯塔，“符纸说白了就是个念想。老李哥挂着它，心里踏实；我用它换关东煮，肚子踏实。管它什么规矩不规矩，有用就行，你说对不？”
顾衍没回答，只是看着她被风吹乱的头发，伸手替她理了理。指尖触到她的耳廓，温温的，像刚从关东煮汤里捞出来的萝卜。
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大概是哪个夜班工人突发急病。苏晚突然说：“下次画点‘健康符’，来换关东煮时，给老李哥留一张。”
顾衍“嗯”了一声，声音很轻，却清晰地落在风里。他想，或许苏晚是对的。道法自然，不拘形式。一张能让人心安的符纸，一串暖乎乎的关东煮，在这冰冷的午夜，本就没什么区别——都是能让人笑着走下去的，小小的支撑。
便利店的灯光在身后越来越远，苏晚咬着鱼丸，哼起不成调的歌。顾衍跟在她身边，手里还捏着那串没吃完的海带结，感觉心里某个紧绷的角落，像被关东煮的热汤泡过似的，慢慢软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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