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玄道馆的晨雾还没散,苏晚蹲在洗衣机前,盯着滚筒里团成一团的深蓝色道袍,眉头拧成了疙瘩。
这是她第一次碰洗衣机。昨日师父亲自嘱咐,说这袭道袍是用上好的云锦混纺而成,需得手洗,她偏仗着自己刚学会用家电,拍着胸脯说“机器洗更干净”,此刻看着那团明显小了一圈的布料,恨不得把自己也塞进滚筒里转两圈。
“嗡——”洗衣机发出最后一声轻响,结束了它的“杰作”。苏晚小心翼翼地把道袍拎出来,布料硬挺的质感消失了,变得软塌塌的,袖口缩到了小臂,衣摆刚过腰,领口更是紧得像系了根绳。她试着往身上一套,肩膀处的云纹绣片挤成了一团,下摆堪堪遮住,活像偷穿了小道童的衣裳。
“完了完了……”她对着镜子转圈,道袍的下摆扫过小腿,露出一大截脚踝,平日里垂到膝盖的宽袖,现在只到肘弯,露出半截细白的胳膊。最离谱的是帽子,原本能盖住发髻的混元巾,此刻像顶小帽子扣在头顶,后脑勺的头发全露在外面,活脱脱一个偷穿师父衣服的小顽童。
“苏晚,师父让你去前殿……”顾衍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话音在看到她的瞬间卡住了。
苏晚猛地回头,脸上还沾着点泡沫——刚才手忙脚乱擦机器时蹭上的。顾衍站在门口,手里捏着个装符纸的木盒,目光从她缩水的道袍扫到歪歪扭扭的帽子,嘴角几不可查地抽了抽,喉结滚动了两下,才憋出一句:“清玄道馆的道袍……还挺别致。”
“别致你个头!”苏晚又气又急,抓起桌上的拂尘就去抽他,却忘了袖子短,拂尘柄没抓稳,“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她弯腰去捡,道袍的下摆因为太短,差点把自己绊倒,引得顾衍终于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笑什么笑!”苏晚脸颊爆红,顺手抄起旁边的扫帚,用那截缩水的袖子指着他,“还不是你!昨天非说洗衣机比手洗方便,现在好了,师父知道了非罚我抄《道德经》不可!”
顾衍好不容易收住笑,走上前捡起拂尘,掸了掸上面的灰:“谁让你不听师父的话?云锦混纺遇水会缩,这是常识。”他说着,伸手捏了捏道袍的布料,“你看,纤维都皱成一团了,幸好没放柔顺剂,不然缩得更厉害。”
“那现在怎么办?”苏晚跺了跺脚,道袍的下摆跟着晃了晃,活像个拨浪鼓,“这可是师父赐的入门道袍,明天法会还要穿呢!”
顾衍打量着她,突然伸手把她头顶的混元巾扶正——虽然那帽子小得像朵蘑菇:“别急,道袍的料子是桑蚕丝混棉,还有救。”他转身往自己房里走,“跟我来。”
苏晚半信半疑地跟着,穿过回廊时,碰见几个早起的师弟师妹,目光齐刷刷地落在她身上,有人没忍住笑出了声,被旁边的人肘了一下。她把头埋得更低,快步跟上顾衍,心里把这缩水的道袍和出馊主意的顾衍一起骂了三遍。
顾衍的房间里堆着不少布料和针线,他从柜子里翻出个铁制的蒸汽熨斗,又找了块喷壶:“云锦怕高温,但蒸汽能让纤维舒展。你把道袍铺在熨衣板上,我来烫。”
苏晚依言把道袍铺开,原本硬挺的云纹此刻皱巴巴地挤在一起,像被揉过的纸。顾衍往喷壶里倒了点温水,对着道袍均匀喷洒,白色的雾气很快氤氲在布料上。他握着熨斗,隔着块薄布轻轻按压,动作比苏晚平日里画符还认真。
“你怎么连这个都会?”苏晚看得稀奇。顾衍是馆里的俗家弟子,平日里只负责符箓和法会布置,从没见他碰过针线活。
“以前帮我妈熨过旗袍。”顾衍头也不抬,熨斗在袖口处停顿了一下,“云锦和丝绸性子像,都得顺着纤维的方向烫,不然容易变形。”
蒸汽腾起时,苏晚果然看见缩水的布料在慢慢舒展,袖口一点点变长,原本挤成一团的云纹也渐渐舒展开来。她凑近了些,鼻尖差点碰到顾衍的胳膊,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艾草香——昨天帮师父晒艾草时沾的。
“你看,这里要拉一下。”顾衍腾出一只手,轻轻拽着道袍的下摆,“顺着劲,别用蛮力。”他的指尖碰到苏晚的手背,两人都顿了一下,苏晚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脸颊比熨烫的道袍还热。
折腾了半个时辰,道袍总算恢复了七八分。虽然还是比原来短了点,但至少能盖住膝盖,袖子也到了手腕,勉强能穿。苏晚套上试了试,对着镜子转圈,嘴角忍不住往上扬:“好像……还行?”
顾衍靠在门框上,看着她转得像个陀螺,突然说:“师父刚才问起你,我说你在研究新的符纸裁剪法,把道袍当样本呢。”
“啊?”苏晚猛地停住,“那师父没怀疑?”
“他说‘有想法是好事’,还让你法会结束后给他讲讲。”顾衍忍着笑,递过一个小锦盒,“这个给你,师父新画的护身符,说是赔你道袍缩水的‘精神损失费’。”
苏晚接过锦盒,打开一看,里面是枚桃木符牌,上面刻着“平安”二字,边缘还烫了圈云纹,和她道袍上的纹样正好呼应。她捏着符牌,突然想起刚才顾衍熨烫时认真的侧脸,还有他指尖不经意碰到自己时的温度,脸颊又开始发烫。
“喂,”她转过身,把符牌塞进怀里,用那截刚恢复原状的袖子轻轻抽了下顾衍的胳膊,“下次再乱出主意,我就用缩水的道袍给你做个小肚兜!”
顾衍挑眉,故意凑近了些:“哦?那我倒要看看,苏小道长的手艺怎么样。”
晨雾散尽,阳光透过窗棂落在熨平的道袍上,云纹在光线下泛着柔和的光泽。苏晚看着顾衍眼里的笑意,突然觉得,这缩水的道袍虽然惹了麻烦,却也没那么糟糕——至少,让她知道了,原来这个总爱拆她台的俗家弟子,熨衣服的手艺比她还好呢。
法会当天,苏晚穿着略短却笔挺的道袍站在前殿,师父经过时还夸了句“今日精神不错”。她偷偷看了眼站在人群里的顾衍,对方冲她比了个“OK”的手势,手里还拿着块没拆封的熨衣板——大概是怕她下次又把什么东西洗缩水吧。
风从殿门吹进来,拂动道袍的下摆,苏晚摸了摸怀里的桃木符,忍不住弯了弯嘴角。或许生活就像这缩水的道袍,看似出了岔子,却总能在磕磕绊绊里,熨帖出意想不到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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