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雨丝黏在玻璃窗上，把明德中学的红砖教学楼晕成一片模糊的橙红。苏晚捏着借来的蓝白校服裙，站在街对面的巷子里，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
“这裙子也太短了吧？”她拽着裙摆往下拉，布料却像被钉死了似的，堪堪遮住大腿根，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腿，“这学生是有多矮？”
顾衍在旁边整理着自己的校服外套，闻言抬眼瞥了瞥，嘴角微不可查地勾了勾：“借的时候就说了，是初三学妹的。你这身高，能穿上就不错了。”他说着，把外套拉链往上拉了拉，试图遮住里面露出来的道袍领口——深蓝色的布料上绣着半朵云纹，在蓝白校服里格外扎眼。
“那你呢？”苏晚指着他的领口，“道袍露出来就算了，袖口还别着符纸，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来抓鬼的？”
顾衍低头看了看，袖口确实别着张黄色的“清心符”，是出门前师父亲手塞的，说“中学里阳气重，但也藏着些学生的执念，带着稳当”。他随手把符纸塞进校服口袋，含糊道：“藏好了。”
两人这趟是来查明德中学的“怪谈”。据说最近总有学生在晚自习后，看见三楼女厕所的镜子里，有个穿旧款校服的女生梳头，梳着梳着就开始掉头发，掉下来的发丝会缠在镜子上，第二天看却什么都没有。民俗协会的师弟把这事报给了顾衍，说“听起来像积年的执念，得去现场看看”。
要进晚自习的校园，最方便的就是穿校服混进去。顾衍托相熟的老师借了两套，没想到尺寸差得这么离谱——苏晚的裙子短得像童装，他的外套又窄又小，根本罩不住里面的道袍。
“走吧，再磨蹭校门要关了。”顾衍率先走出巷子，蓝白校服穿在他身上显得有些局促，肩膀处的线缝被撑得紧紧的，走路时道袍的下摆偶尔会从校服裤腿下露出来，像条深色的尾巴。
苏晚磨磨蹭蹭地跟上，每走一步都觉得裙子在往上缩，只能迈着小碎步，活像只被捆住腿的小鹿。校门口的保安室亮着灯，穿制服的大爷正趴在桌上打盹，两人屏住呼吸，贴着墙根往里溜。
“站住！”
一声厉喝吓得苏晚差点跳起来。保安大爷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正眯着眼打量他们：“你们俩哪个班的？校服穿得歪歪扭扭的，学生证拿出来看看。”
顾衍心里咯噔一下，他们哪来的学生证？他不动声色地往苏晚身后站了站，道袍的云纹领口又露了出来。
“我们……我们是转校生，今天第一天来，还没办学生证。”苏晚急中生智，捏着嗓子装嫩，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个初中生，“老师让我们先熟悉下环境。”
大爷狐疑地盯着她的裙子：“你们学校的校服裙啥时候改这么短了？不像话！”又看向顾衍，“还有你，外套怎么回事？里面穿的啥？道袍？拍电影呢？”
顾衍的脸难得有些发烫，正想找个理由糊弄过去，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哄笑。几个穿着同款校服的男生勾肩搭背地走过，看见他们俩的打扮，笑得前仰后合：
“哈哈哈这俩是来搞笑的吧？”
“那男的里面穿道袍？cosplay啊？”
“女的裙子也太短了，生怕别人不知道她腿长？”
苏晚的脸瞬间红透，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拽了拽顾衍的袖子，压低声音：“快走！再待着要被当成神经病了！”
顾衍也觉得此地不宜久留，对着保安大爷含糊道了句“我们去找班主任”，就拉着苏晚往教学楼跑。身后的哄笑声和大爷的呵斥声混在一起，像在给他们这狼狈的“伪装”伴奏。
跑到教学楼拐角，两人才停下来喘气。苏晚捂着裙子蹲在地上，顾衍则靠在墙上，校服外套的拉链被扯开了，露出里面完整的道袍云纹，活脱脱一个“穿校服的道士”。
“都说了别穿道袍在里面。”苏晚气鼓鼓地说，“现在好了，全校都知道有个穿道袍的神经病混进来了。”
顾衍没反驳，只是从口袋里掏出张符纸，递给苏晚：“拿着，‘隐气符’，能让咱们的气息不那么扎眼。”他自己也往校服领口塞了一张，“怪谈多半在三楼女厕所，先去看看。”
两人顺着楼梯往上走，晚自习的铃声刚响过，走廊里空荡荡的，只有教室里传来老师讲课的声音。苏晚的短裙在楼梯上蹭来蹭去，让她浑身不自在，偏偏顾衍走在前面，道袍的下摆偶尔扫过她的脚踝，像在提醒她“咱俩一样离谱”。
三楼的走廊格外安静，尽头就是女厕所，门虚掩着，里面隐约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有人在梳头。
“来了。”顾衍压低声音，从校服口袋里摸出罗盘，指针正疯狂打转。
苏晚深吸一口气，握紧手里的“隐气符”，跟着顾衍往厕所走。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个细细的女声，带着哭腔：“为什么总掉头发……是不是我不够好看……”
两人对视一眼，轻轻推开门。厕所里的灯忽明忽暗，最里面的隔间镜子前，果然站着个穿旧款校服的女生，背对着他们，手里拿着把木梳，正一下下梳着头发，梳齿间缠着大把大把的黑发，掉在地上堆成一小堆。
“是十年前的校服款式。”顾衍低声说，“资料里说，十年前有个女生因为脱发自卑，在这厕所里割腕了。”
苏晚心里一紧，刚想掏出“安魂符”，突然听见走廊里传来脚步声。是刚才在校门口嘲笑他们的那几个男生，正勾肩搭背地往厕所走，嘴里还嚷嚷着：“听说没？刚才那俩神经病好像往三楼跑了！”
苏晚和顾衍赶紧躲进旁边的隔间，屏住呼吸。男生们走进厕所，看见镜子前的女生，先是一愣，随即有人喊：“喂！同学，这么晚还在这儿梳头？”
女生没回头，梳头的动作越来越快，掉的头发也越来越多，地上的黑发像活过来似的，开始往男生们脚边爬。
“卧槽！什么东西！”有个男生吓得跳起来，正好撞在苏晚躲的隔间门上。
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露出苏晚穿着超短裙的腿和顾衍露在外面的道袍一角。
“是那俩神经病！”男生们吓得魂飞魄散，也顾不上镜子前的女生了，连滚带爬地往楼下跑，“有鬼啊！还有穿道袍的神经病！”
隔间里的两人：“……”
镜子前的女生似乎被惊动了，梳头的动作停了下来，缓缓转过身。她的脸上没什么头发，头皮光秃秃的，只有几缕发丝贴在脸上，眼眶里流着黑色的泪：“你们……也觉得我不好看吗？”
苏晚赶紧从隔间里走出来，举起手里的符纸：“不是的！你很漂亮！脱发只是小毛病，不值得……”她话没说完，就被顾衍拽了一下。
顾衍对着女生温和地说：“我师妹不会说话。其实你梳头发的样子很认真，只是太执着于‘好看’了。”他从校服口袋里掏出个小小的桃木梳，递过去，“这个送给你，别用那把旧梳子了，会伤头皮的。”
女生愣愣地看着桃木梳，又看了看顾衍露在外面的道袍，突然笑了：“你是道士吗？像我奶奶故事里的那种，会帮人解除烦恼的。”
“算是吧。”顾衍点点头，“其实你不用留在这里，外面的花己经开了，去看看吧。”
女生握着桃木梳，身影渐渐变得透明，地上的黑发也跟着消失了。她消失前，对着苏晚笑了笑：“你的裙子……其实挺好看的。”
苏晚的脸颊又红了。
解决完怪谈，两人溜出教学楼时，天边己经泛起鱼肚白。保安大爷还在保安室打盹，大概是把昨晚的事当成了梦。
走到校门口，苏晚终于忍不住把那身短得离谱的校服裙脱了下来，露出里面穿的牛仔裤。顾衍也扯掉了紧绷的校服外套，深蓝色的道袍在晨光里舒展，总算找回了点自在。
“下次再借校服，能不能找个正常尺寸的？”苏晚把校服往顾衍手里一塞，没好气道。
顾衍掂了掂手里的校服，突然笑了：“至少没人再把我们当神经病了。”他顿了顿，看向苏晚，“而且，刚才那女生说得对，你穿短裙……确实不难看。”
苏晚的脸“腾”地红了，抓起手里的符纸就往他身上拍：“顾衍你个大流氓！”
晨光穿过教学楼的窗户，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顾衍笑着躲开，道袍的云纹在光里轻轻晃动，像在为这趟啼笑皆非的“校服伪装”之旅，画上一个温暖的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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