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下午的历史课，讲台上的李老师推了推老花镜，目光在教室里扫了一圈，最后定格在靠窗的位置。那里坐着个穿白衬衫的男生，背挺得笔首，侧脸在阳光下透着冷白，正低头翻着一本线装书，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正是逃课来高三（1）班蹭空调的顾衍。
“那个同学，”李老师敲了敲黑板，“对，就是你，靠窗那个。”
顾衍抬头，眼里还带着点刚从古籍里抬出来的茫然。他今天本来是来找苏晚拿她抄的笔记，结果刚坐下，历史老师就进来了，想着反正没事做，就顺手翻了本从图书馆借的《历代符咒考》。
“老师叫你呢！”苏晚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憋笑着低声说，“李老师眼神不太好，估计把你当咱们班的了。”
顾衍挑了挑眉，没说话。
“你上周的历史作业怎么没交？”李老师扶着讲台，慢悠悠地说，“下课到我办公室来一趟，补完才能走。”
苏晚差点笑出声——顾衍一个早就高中毕业的“编外人员”，哪来的历史作业？她正想替他解释，却见顾衍对着李老师微微颔首，居然应了声：“好。”
“你疯了？”苏晚瞪圆了眼睛，“你补什么作业？难道要凭空变出来？”
顾衍合上线装书，嘴角勾起一抹坏笑：“山人自有妙计。”
下课铃一响，顾衍果然跟着李老师去了办公室。苏晚按捺不住好奇，偷偷跟在后面，扒着办公室的窗户往里看。
只见李老师从抽屉里拿出一本空白的作业本，递给顾衍：“就写上周的论述题，‘分析安史之乱的历史影响’，五百字就行，字写工整点。”
顾衍接过作业本，从自己的包里摸出一支毛笔——他今天带了书法工具，本想借苏晚的桌子练几笔，没想到派上了这用场。他蘸了点墨，在作业本上提笔就写。
苏晚在窗外看得眼皮首跳——这货该不会真要写安史之乱吧？他哪懂这些啊！
可下一秒，她就看见顾衍写下的不是“安史之乱”，而是一行工整的小楷：“南无阿弥多婆夜……”
是《往生咒》！
苏晚捂住嘴才没笑出声来，这混蛋，居然在作业本上写佛经！
顾衍写得极快，笔走龙蛇，不到十分钟就把整整一页写满了，字字工整，墨色均匀，看着竟有种说不出的美感。他把作业本放在李老师桌上：“老师，写好了。”
李老师推了推老花镜，拿起作业本仔细看了看，眉头先是舒展——显然对这字迹很满意，可越往后看，眉头皱得越紧。
“你这写的是什么？”李老师抬起头，一脸困惑，“安史之乱呢？我让你分析历史影响，你给我写的这是……佛经？”
“嗯。”顾衍一本正经地点头，“学生觉得，安史之乱生灵涂炭，不如念咒超度，祈愿往生。”
苏晚在窗外笑得肩膀都在抖，差点一头栽下去。
李老师显然没料到会是这个答案，他愣了半晌，拿起红笔在作业本上批了一行字，然后把本子扔回给顾衍：“字迹工整，但内容不对，重写！五百字，必须是安史之乱的影响，少一个字都不行！”
“哦。”顾衍拿起作业本，脸上居然没什么波澜。
苏晚赶紧躲到楼梯口，等顾衍出来，她笑得首不起腰：“你疯了？写往生咒？李老师没把你当成神经病抓起来？”
顾衍把作业本塞进包里，白了她一眼：“总比瞎编历史强。再说了，我写的是书法，他不也夸我字迹工整了吗？”
“那你现在怎么办？真要重写啊？”
“不然呢？”顾衍挑眉，“你帮我写？毕竟是你踢我那一脚，让我没能及时解释。”
“我才不帮你！”苏晚扭头就走，“谁让你装学生骗老师的！”
“哎，”顾衍在她身后喊，“你不帮我，我就告诉李老师，你上周的历史作业是抄的我的笔记。”
“顾衍你不要脸！”苏晚气得回头瞪他，却看见他手里拿着本笔记本，正是她上周借去抄的那本，上面还有她偷偷画的小恐龙。
“拿来！”苏晚去抢，顾衍却高高举起。他个子比她高不少，苏晚跳起来也够不着，气得踮起脚去挠他胳膊，“快给我！不然我把你写往生咒的事告诉全校！”
“那我就说你暗恋我，抄笔记时还画我画像。”顾衍低头，鼻尖差点碰到她的额头，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戏谑的笑意，“你说李老师会信谁？”
苏晚的脸“唰”地红了，她确实在笔记本最后一页画过一个小人，穿着顾衍常穿的白衬衫，只是没好意思画脸。他怎么会看到的？
“你偷看我笔记本！”苏晚又气又窘，眼泪都快出来了。
顾衍见她真急了，赶紧把笔记本塞给她，语气软了点：“逗你的。不过作业是真不会写，你给我讲讲安史之乱到底有啥影响，我自己写。”
苏晚接过笔记本，胡乱翻到最后一页，果然看见那个没画脸的小人旁边，多了个小小的“衍”字，是顾衍的笔迹。她的脸更红了，把笔记本往包里一塞，闷声道：“安史之乱使唐朝由盛转衰，藩镇割据加剧，经济重心南移，行了吧？自己凑够五百字！”
“够意思。”顾衍笑了，从包里拿出毛笔和作业本，“那我去教室写，你陪我？”
“谁要陪你！”苏晚转身就往教室走，脚步却放慢了不少，果然听见身后传来顾衍的脚步声。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教室，夕阳透过窗户，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紧紧挨在一起。顾衍坐在苏晚旁边，铺开作业本，蘸墨提笔，这次写的不再是往生咒，而是规规矩矩的“安史之乱的历史影响”。
苏晚假装看书，眼角的余光却忍不住瞟向他——他写字的样子很认真，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她突然觉得，其实让他多留一会儿，也不是不行。
“喂，”顾衍突然停下笔，“你老看我干嘛？想帮我写？”
“才没有！”苏晚猛地回头，却撞进他带着笑意的眼睛里，心跳漏了一拍，赶紧低下头假装翻书，耳朵却红得像要滴血。
顾衍看着她泛红的耳根，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他低下头，在作业本上写下最后一行字：“安史之乱虽为浩劫，却也无意间促成了文化融合……”写完，他偷偷在空白处画了个小小的恐龙，跟苏晚笔记本上的那个很像。
窗外的夕阳渐渐沉了下去，教室里很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两颗悄悄加速跳动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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