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的预备铃还有半小时才响，初三（2）班的教室里却己经炸开了锅。后排几个男生搬着桌子往中间凑，前排的女生扒着窗沿探头探脑，连隔壁班的同学都趴在走廊栏杆上张望——全是来看苏晚“斗法”的。
黑板擦在苏晚手里转得像风车，粉笔灰簌簌落在她的马尾辫上，像落了层雪。她踩着张倒扣的塑料凳子，正往黑板中央爬，校服裤的裤脚沾着块墨渍——是早上被怨灵掀翻墨水瓶的“杰作”。
“苏晚，左边再高点！”课代表举着粉饼盒当镜子，“‘校园文化节’这几个字要顶天立地！”
苏晚没应声，手里的白色粉笔突然拐了个弯，在美术字旁边勾勒出个圆脑袋。她的动作飞快，粉笔在黑板上“沙沙”游走，眨眼间就画出个红鼻子小丑：圆滚滚的肚皮裹着条纹衣，帽子歪得快掉下来，嘴角却咧到耳根，露出两排尖尖的牙齿。
“噗——”后排有人笑出声，“这小丑怎么看着瘆得慌？”
苏晚跳下凳子，拍了拍手上的灰，眼神瞟向黑板右上角——那里的空气似乎比别处更冷些，隐约能看见团淡淡的黑影在晃动。“它本来就长这样。”她捡起支红色粉笔，往小丑鼻子上重重涂了两下，“就是脾气不太好，总爱掀我作业本。”
话音刚落，黑板右侧突然“滋啦”一声，像被泼了墨汁，凭空晕开片不规则的黑印。那黑印还在慢慢扩大，边缘颤巍巍的，像是谁在用湿抹布胡乱涂抹，连旁边“团结友爱”的标语都被蹭得模糊。
“妈呀！”前排的女生吓得往后缩，“黑板自己脏了！”
苏晚却笑了，弯腰捡起支黄色粉笔，在黑印边缘画了圈波浪线：“看，加个游泳圈，像不像刚从水里爬出来的？”她故意把粉笔头往黑影晃悠的地方戳，“怎么，画得不像？要不要再给你添个尾巴？”
那团黑影猛地翻腾起来，黑印瞬间爬满半块黑板，粉笔灰被卷得漫天飞。有胆小的同学己经开始收拾书包，却被后排的男生按住：“别怂啊，看苏晚怎么收拾它！”
就在这时，教室门被“砰”地推开。顾衍背着书包站在门口，白衬衫的领口松开两颗扣子，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有些乱。他本来是来拿落在抽屉里的物理笔记，此刻却皱着眉看着乱成一锅粥的教室：“苏晚，你又在搞什么？”
苏晚转头时，黑板上的黑印突然缩成个指甲盖大的圆点，像只受惊的眼睛。她抓起半截绿色粉笔，往小丑帽子上画了朵歪歪扭扭的花：“没看见吗？美化黑板报。”
“美化？”顾衍走过来，踢了踢地上的粉笔头，“把黑板报涂成包公脸叫美化？上周你把生物挂图改成骷髅头，上上周把课程表画成符咒，再这么折腾，张老师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他的目光扫过黑板上的小丑，突然嗤笑一声：“这红鼻子画得比你上次摔破的膝盖还丑。”
“要你管。”苏晚抓起粉色粉笔，趁他不注意，往他白衬衫上画了个小爱心，“总比某人强，物理卷子考全班第二，还敢笑我画得丑。”
顾衍低头看着衬衫上的粉心，伸手想去擦，却被苏晚按住手腕：“别擦！这是护身符，能防……脏东西。”她的声音突然压低，眼神往黑板右上角瞟了瞟。
顾衍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瞧见块被蹭脏的黑板。他甩开她的手，从口袋里掏出包纸巾擦衬衫：“苏晚，你是不是看恐怖小说走火入魔了？早上说墨水瓶自己倒了，中午说饭盒里的排骨被偷吃了，现在又对着空黑板说话。”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了点不易察觉的认真：“真要是怕黑，晚自习我陪你走夜路。”
苏晚的脸“腾”地红了，抓起黑板擦就往他身上拍：“谁怕黑了！我是说……这怨灵真的很讨厌，总在我画画时捣乱！”
“怨灵？”顾衍挑眉，突然伸手弹了弹她的额头，“那你把它画成小丑，就不怕它晚上找你算账？”
他的指尖带着点凉意，苏晚却觉得额头像被烫了下，往后退时差点撞到讲台。就在这时，黑板上的黑印突然又冒了出来，这次更过分，首接在小丑旁边晕出个“滚”字，笔画歪歪扭扭的，像小学生写的。
“哟，还会写字了？”苏晚笑得更欢，捡起支蓝色粉笔，在“滚”字旁边画了个吐舌头的鬼脸，“彼此彼此。”
顾衍看着她对着空黑板龇牙咧嘴的样子，突然觉得有点好笑。他靠在门框上，抱着胳膊看她折腾：“你跟它较什么劲？擦了重画不就完了。”
“那我岂不是输了？”苏晚转身时，粉笔灰呛得她打了个喷嚏，“外婆说的，对付这些东西，就得比它横。你越怕它，它越欺负你。”她踮起脚尖，往小丑手里塞了把粉笔，“看，给你加个武器，下次它再来掀我作业本，就用这个砸它脑袋。”
顾衍没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摸出块巧克力，剥开糖纸塞进她手里：“先补充点能量，免得等会儿被‘怨灵’吓得腿软。”
苏晚捏着巧克力，突然想起上周体育课。她摔在跑道上时，也是这只手把她拉起来，掌心的温度透过运动服传过来，烫得她心跳都乱了。她偷偷抬眼看他，顾衍正低头看着黑板上的小丑，阳光从走廊斜射进来，在他睫毛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喂，”苏晚突然开口，声音小得像蚊子哼，“你真的……看不见它？”
顾衍抬头，眼里带着点疑惑：“看见什么？你画的丑小丑？”
苏晚没说话，只是剥开巧克力塞进嘴里。甜腻的味道在舌尖散开，她突然觉得那团黑影好像没那么冷了。也许顾衍说得对，哪有什么怨灵，可能只是自己最近作业写太多，眼花了。
就在这时，那团黑影突然又在黑板上动了，这次却没捣乱，反而在小丑的游泳圈旁边，晕出个小小的爱心。
“欸？”苏晚指着黑板，“它画……”
话没说完，顾衍突然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粉笔灰沾了他满手：“别发呆了，再不改，文化节评比真要垫底了。”他拿起支白色粉笔，往小丑的尖牙上画了个笑脸，“这样才可爱。”
苏晚愣在原地，看着他认真改画的侧脸，突然觉得脸颊发烫。后排的起哄声、窗外的蝉鸣声、粉笔划过黑板的“沙沙”声，好像都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他指尖的粉笔灰，和自己擂鼓似的心跳。
那团黑影在这时慢慢淡了下去，最后化作个小小的白点，消失在小丑的红鼻子旁边，像滴被晒化的眼泪。
晚自习的预备铃终于响了，同学陆陆续续回到座位。苏晚站在黑板前，看着被顾衍改成笑脸的小丑，突然抓起粉笔，在旁边添了个举着物理书的男生——白衬衫，碎发，嘴角微微上扬，像极了此刻靠在门框上看她的顾衍。
顾衍的视线落在那个小人身上，突然笑了，从书包里掏出物理笔记敲了敲她的脑袋：“画完了？该写作业了，苏晚同学。”
苏晚捂着脑袋瞪他，心里却像被巧克力泡过似的，甜丝丝的。也许怨灵说得对，她确实该滚去写作业了——但在此之前，她偷偷把那截桃木片从口袋里摸出来，塞进了顾衍的物理笔记里。
总得给阳气这么足的人，也留点护身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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