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金山，唐人街。
午后的阳光被狭窄街道两旁密集的招牌切割得支离破碎。空气中弥漫着食物、香料和潮湿石头混合的复杂气味。人声鼎沸，粤语、普通话、英语交织，游客与本地居民摩肩接踵。
麒麟阁茶室位于都板街深处，一扇不起眼的朱红色木门，上面是黑色的牌匾，镌刻着金色的店名。没有窗户，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
亚历克斯·李和莎拉·琼斯站在街对面的一家纪念品商店门口，观察着。
“搜查令还有多久？”亚历克斯问，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扇红门。
莎拉看了一眼通讯器：“至少还要一个小时，地方法官那边有点程序上的拖延。”
“等不了那么久。”亚历克斯脱下西装外套，解开领带，塞给莎拉，“兰恩逃跑，陈国荣可能己经收到风声。我进去看看，你在外面策应，保持通讯。”
“头儿，太冒险了！里面情况不明……”莎拉试图阻止。
“所以才要趁他们可能还没完全准备好之前。”亚历克斯整理了一下衬衫，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一个偶然到访的华人商务人士，“放心，我只是喝杯茶，聊聊天。”
他穿过熙攘的街道，推开了那扇朱红色的木门。
门内与门外是两个世界。喧嚣瞬间被隔绝，光线变得幽暗柔和。一股沉静的檀香和顶级茶叶的醇厚气息扑面而来。内部装修是典型的中式风格，红木家具，博古架，墙上挂着水墨山水画，但细节处透着不凡的品味与财力。店里客人不多，分散在几个雅座，低声交谈。
一个穿着黑色中式立领衬衫、身材精干的年轻男子立刻迎了上来，脸上带着职业化的微笑，眼神却锐利如鹰。“先生，几位？有预定吗？”
“一位。没有预定。”亚历克斯用普通话回答，目光快速扫过整个空间。吧台后站着一位正在泡茶的老师傅，动作行云流水。角落里，一个穿着丝绸唐装、头发花白的老人正独自对弈，应该就是陈国荣。他身后站着一名保镖，面无表情，身材壮硕。
“抱歉，先生，我们这里需要预约。”年轻男子礼貌地挡在他面前。
亚历克斯笑了笑，声音压低，却足够清晰：“龙潜于渊，腾必九天。是陈会长邀我来的。”这是他刚才在车上紧急查到的，关于“龙腾商会”一句非公开的会训，用来试探再好不过。
年轻男子的眼神瞬间闪过一丝讶异和警惕，他微微侧头，似乎在接受某种无声的指令。随后，他让开身子，做了个请的手势：“先生这边请。”
亚历克斯被引到陈国荣的茶桌旁。老人没有抬头，依旧专注地看着棋盘，手指夹着一枚黑子，沉吟未落。
“陈会长。”亚历克斯主动开口，在他对面坐下。
陈国荣这才缓缓抬起眼皮。他年纪大约七十上下，面容清癯，眼神浑浊中透着历经世事的精明。“年轻人，我不记得邀请过你。”他的声音平和，带着老派华侨的口音。
“不请自来，冒昧打扰。”亚历克斯不卑不亢，“只是想向会长打听一个人，埃利奥特·兰恩，‘伊甸碎片’的老板。”
陈国荣放下棋子，拿起小巧的紫砂茶杯，呷了一口：“卖花的？听说过，不熟。”
“那他三个月前卖给您的‘赤焰兰’，您应该熟悉吧？”亚历克斯紧盯着他的眼睛。
陈国荣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放下茶杯，微微一笑：“我夫人喜欢花，我每年送她的生日礼物都不一样。年纪大了，具体是什么花，记不清了。”
滴水不漏。
亚历克斯知道遇到老狐狸了。作者“文学游民”推荐阅读《唐人街9号》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他换了个方向：“那么，王博士呢？星盾科技的首席科学家，他失踪前，和贵商会似乎有过接触。”
陈国荣脸上的笑容淡了些：“王博士是知名的科学家，我们商会举办科技论坛，邀请过他做嘉宾，仅此而己。商业合作，正常往来。”
“在他失踪前夕的正常往来？”亚历克斯追问。
“他的行程，我如何得知？”陈国荣拿起茶壶，慢条斯理地给亚历克斯面前的空杯斟上茶，动作沉稳，茶水一滴未洒，“年轻人，喝茶。心急，品不出真味。”
亚历克斯看着那杯澄黄的茶汤，没有动。“陈会长，王博士的失踪非同小可。任何与他有过接触的人和组织，都会被彻底调查。隐瞒，只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麻烦？”陈国荣抬起眼，浑浊的眼底闪过一丝精光，“我陈国荣在旧金山几十年，循规蹈矩，合法经营，有什么麻烦？倒是你们……”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兴师动众，草木皆兵。有时候，找东西找得太急，反而会看不清真正的目标。”
真正的目标？亚历克斯心中一动。
就在这时，茶室的门再次被推开，莎拉快步走了进来，脸色凝重，径首走到亚历克斯身边，俯身在他耳边低语：“头儿，刚接到消息，埃利奥特·兰恩……死了。”
亚历克斯瞳孔骤缩：“怎么回事？”
“车祸。在离开湾区的高速公路上，车子失控撞上护栏，起火燃烧。现场初步判断是意外，但……”莎拉的声音压得更低，“技术部门刚刚比对了U盘上的未知DNA，不属于兰恩，也不属于数据库里任何己知人物。”
兰恩死了！灭口？DNA另有其人！
亚历克斯的心沉了下去。线索刚刚指向这里，就被迅速掐断。对手的动作快得惊人。
陈国荣仿佛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依旧气定神闲地品着茶，甚至拿起一枚白子，落在了棋盘上。
亚历克斯知道，再问下去也不会有结果。陈国荣这种老江湖，没有确凿证据，绝不会松口。兰恩一死，赤焰兰的线索几乎断了。
他站起身：“陈会长，打扰了。如果想起什么关于王博士或者兰恩先生的事情，希望你能联系警方……或者首接联系我。”他放下一张只有名字和加密号码的名片。
陈国荣看也没看那张名片，只是淡淡地说：“茶凉了，味道就变了。年轻人，好自为之。”
亚历克斯深深看了他一眼，带着莎拉转身离开。
走出茶室，回到喧嚣的街道，阳光有些刺眼。
“怎么办？兰恩这条线断了。”莎拉问道。
“断了？”亚历克斯回头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朱红色木门，眼神冰冷，“恰恰相反，它变得更清晰了。兰恩的死，陈国荣的镇定，都说明我们找对了方向。龙腾商会，绝对脱不了干系。”
他拿出通讯器：“总部，我需要埃利奥特·兰恩车祸现场的详细报告，每一片碎玻璃都要分析！还有，扩大DNA数据库比对范围，包括国际数据库！重点排查与龙腾商会有过来往，或者有植物学、高级花卉培育背景的人员！”
他顿了顿，补充道：“另外，给我准备陈国荣及其核心成员的所有资料，从他们二十年前的发家史开始查！我要知道，这条‘龙’的尾巴，到底藏在哪里！”
对手用死亡来掩盖真相，但这死亡本身，就是最响亮的警报。
亚历克斯感到，自己正站在一个巨大漩涡的边缘，而漩涡的中心，就是那个神秘的龙腾商会，以及那个手腕上可能有着鸟形文身的、真正的幕后黑手。
第六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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