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十五块八毛钱。
江宁把这笔“巨款”用手帕包了又包，藏在了她认为最稳妥的墙角砖缝里，上面还压了块石头。每天晚上睡觉前，她都要摸一摸，确认它的存在，才能安心闭眼。这笔钱，不仅仅是钱，是她用几乎熬干心血的十天换来的底气，是她在这个冰冷柴房里，亲手点燃的第一簇实实在在的火焰。
公社文艺汇演如期举行。据说，他们公社那个集体舞节目，因为服装整齐、精神面貌好，拿了个二等奖！消息传回村里，江宁这个名字，算是彻底响了。
以前，她是“陆家那个受气的知青媳妇”，后来是“手巧的裁缝”，现在，变成了“能给公社争光的能人”！连支书碰到陆建国，都难得地拍了拍他肩膀，说了句：“建国，你媳妇，不错！”
这评价，可比什么都金贵。
柴房门口，比以前更热闹了。不光是拿来缝补的旧衣裳，还有大姑娘小媳妇，揣着攒了许久的布票和钱，想请江宁做件出门走亲戚、或者相亲时能撑场面的“好衣裳”。甚至邻村都有人慕名找来。
江宁没有因为名声大了就端架子，依旧价格公道，手艺求精。但她悄悄调整了策略，接活儿更挑了些，优先接那些工钱高、或者能用粮食、鸡蛋等实物抵扣的。她得尽快积累更多的资本，为下一步打算。空间里那本《时代商机指南》最近又模糊地提示了一个新词——“个体经营”，虽然还不清晰，但她嗅到了更大的机会。
人红是非多。江宁这边风生水起，王春花和李秀娟那边的酸水都快把屋子淹了。
“呸！骚狐狸精！不知道使了啥手段，把公社的人都糊弄住了！”王春花在家里摔摔打打，看着江宁偶尔买回来的猪板油熬出的油渣，闻着那勾人的肉香，心里像有猫在抓。
“娘，您小声点，”李秀娟假意劝着，眼里却闪着算计的光，“她现在可了不得了，听说挣了这个数！”她伸出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下，又压低声音，“而且您没发现吗？她那些好布料，哪来的？上次那‘海市’的包裹，神神秘秘的，我看呐，指不定是……”
她话没说完，但意思王春花懂了。不是偷了家里的钱，就是走了什么歪门邪道！
这婆媳俩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看向柴房的眼神，越发不善。她们不敢明着再来抢来闹，陆建国上次那眼神和话，还杵在她们心里。但暗地里使绊子的心，却一刻没停过。
这天，陆建国的弟弟，游手好闲的陆建党，晃悠着进了院子。他最近手气背，在村头跟人赌牌九，输了不少，正愁没处搞钱。看到柴房那边人来人往，又听到自家老娘和媳妇的撺掇，心思活络开了。
他瞅准江宁去井边打水的空档，溜达到柴房门口。小来福立刻冲他龇牙警告。
“去去去！小畜生！”陆建党不耐烦地踢了块土坷垃，没砸中。他探头往柴房里瞄，一眼就看到了墙角放着的一些江宁做衣服剩下的布头，尤其是几块雪白的的确良边角料，在他眼里简首闪闪发光！这玩意儿，拿到镇上或者黑市，也能换点钱！
他咽了口唾沫，左右看看没人，闪身就钻了进去。
小来福急得“汪汪”首叫。
陆建党心慌，随手从口袋里摸出半块干瘪的窝窝头，扔到来福面前，想堵住它的嘴。然后赶紧去抓那几块好布头。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你干啥？”
陆建党吓得一哆嗦，手里的布头掉在地上。回头一看，陆建国不知何时站在门口，高大的身影堵住了光，脸色黑沉如水。
“大……大哥，我……我没干啥，就看看……”陆建党结结巴巴，冷汗都下来了。
陆建国没理他，目光扫过地上那几块布头，又看了看对着窝窝头犹豫、最终还是选择继续吠叫的小来福，眼神里的寒意更重了。
“滚出去。”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煞气。
陆建党屁滚尿流地跑了。
晚上，陆建国把这事跟江宁说了。
江宁心里一阵后怕。那些布头她本来打算拼凑着做点鞋垫或者小玩意，没想到差点被陆建党偷去。这次是布头，下次呢？
“这家，必须分。”江宁看着陆建国，语气前所未有的坚定，“再不分，我们这点家底，迟早被他们惦记光。而且，我们也该有自己的地方了。”
陆建国沉默地磨着柴刀，火星子在黑暗中西溅。良久，他“嗯”了一声。
“等机会。”他补充道。
机会，很快就来了。
几天后，村里传开了一个消息。公社下来文件了，鼓励农村发展副业，有条件的可以尝试个体经营！虽然具体政策还不明朗，但风向，确实变了。
与此同时，江宁发现，她藏钱的那个墙角，似乎有被翻动过的痕迹！虽然钱没少，但压着的石头位置移动了！
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头顶。
不能再等了。
这天晚上，江宁没有点灯做活。她坐在黑暗中，听着外面呼啸的北风，对身旁同样沉默的陆建国说：
“明天，我去找赵主任。”
“嗯。”
“我要提分家。”
“好。”
言简意赅，目标一致。
小来福似乎也感受到了紧张的气氛，紧紧挨着江宁的脚边趴着，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声。
夜色浓重，柴房里的空气却仿佛凝固了，酝酿着一场必将到来的风暴。江宁知道，分家这条路，绝不会平坦。王春花和李秀娟，还有那个不成器的陆建党，绝不会轻易放手。
但她无所畏惧。
她有钱，有手艺，有身边这个沉默却可靠的男人，还有脚边这只忠诚的小狗。
这陆家的天，是时候该变一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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