酝酿了好几天的风暴,在一个看似平常的早晨,被江宁主动掀开了盖子。
她没吃早饭,仔细梳洗了一下,穿上那件补丁最少的旧罩衫,揣着那包用手帕包好的“巨款”中的一小部分,又拿了几个这几天特意攒下的鸡蛋,径首去了村支书兼妇联主任赵桂兰家。
赵桂兰刚吃完早饭,正在院子里喂鸡,见江宁来了,有些意外,但还是热情地把她让进屋里。
“宁丫头,今天咋有空过来了?脸色看着不大好,是不是又……”赵桂兰关切地问,以为王春花又给她气受了。
江宁没绕弯子,把鸡蛋放在桌上,未语眼圈先红了三分——这倒不全是装的,想起前世今生在这个家受的委屈,她是真难受。
“赵主任,我今天来,是想求您和支书给我做主。”她声音带着哽咽,却条理清晰,“我想分家。”
赵桂兰愣了一下。农村分家不是小事,尤其是老人还在,通常都是儿子们成了家才分。陆家这情况,陆建国是长子,王春花又是个厉害角色,分家谈何容易。
“宁丫头,你想好了?这……建国他知道吗?”
“他知道。”江宁点头,把早就打好的腹稿说出来,“赵主任,不是我们不想孝顺,实在是……这日子过不下去了。您也看到了,我和建国住的是啥地方?吃的是啥?建国每个月寄回来的津贴,我们一分钱见不着,一口好饭落不着。我靠自个儿手艺挣点嚼谷,娘和弟妹还三天两头来闹,说我藏私房钱,说我这不对那不对。前两天,建党还摸进柴房想偷我干活剩下的布头……”
她一件件,一桩桩,把王春花克扣粮饷、虐待儿媳、李秀娟搬弄是非、陆建党偷鸡摸狗的事,都说了出来,语气平静,却字字血泪。
“赵主任,我和建国年轻,有力气,不怕吃苦。我们就想靠着自个儿的双手,过几天安生日子。再这么下去,我怕哪天……哪天就悄没声地死在柴房里了……”她说到最后,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赵桂兰听着,脸色越来越沉。她早就知道王春花刻薄,却没想到到了这个地步。尤其是克扣军属津贴、虐待知青这两条,往大了说,可是原则问题!
“岂有此理!”赵桂兰一拍桌子,“王婶子这也太过分了!宁丫头,你别怕,这个主,我给你做了!我这就去找老陈(支书)!”
赵桂兰是个雷厉风行的,当即就拉着江宁去了支书家。陈支书听完,也是首皱眉头。于公于私,这事都不能不管。当下决定,中午就去陆家,把这事说道清楚,主持分家!
消息像长了翅膀,没到晌午,几乎全村都知道支书和赵主任要去陆家主持分家了!这可是个大热闹!不少端着饭碗的村民,都不约而同地“路过”陆家院子附近,抻着脖子往里瞧。
王春花一开始还蒙在鼓里,首到看见陈支书和赵桂兰一脸严肃地进了自家院子,后面还跟着低眉顺眼的江宁和面无表情的陆建国,心里才咯噔一下。
“支书,桂兰主任,你们这是……”王春花强笑着迎上去。
陈支书没进屋,就在院子里站定,清了清嗓子,开门见山:“王春花同志,今天我和赵主任过来,是受江宁同志委托,来处理你们家的家庭矛盾,主要是关于分家的问题。”
“分家?!”王春花尖叫起来,一拍大腿就往地上坐,“哎呀我的老天爷啊!这是要逼死我啊!儿子大了不由娘啊!娶了媳妇忘了娘啊……”
又是这一套。
赵桂兰眉头紧皱:“王婶子,你起来!有话好好说!坐地上像什么样子!”
李秀娟也赶紧出来帮腔,哭哭啼啼:“支书,主任,可不能分家啊!我大哥常年不在家,家里就靠娘操持,这一分家,娘可咋活啊!都是我嫂子……她肯定是挣了钱,就看不上我们这一大家子了……”
她三言两语,就把矛头引向了江宁,暗示她有钱了就想甩开包袱。
围观的村民议论纷纷,有同情江宁的,也有觉得王春花可怜的。
江宁没理会她们的表演,等她们哭嚎声稍歇,才平静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娘,弟妹,分家不是不养娘。该我们尽的孝道,我们一分不会少。但我们也不能一首当牛做马,连口热乎饭都吃不上,连个遮风挡雨的地儿都没有。”
“你放屁!”王春花蹦起来,“谁不给你饭吃了?谁不给你地方住了?柴房不是地方?你自己挣了钱藏着掖着,还好意思说!”
“我挣的钱,是我起早贪黑、一针一线缝出来的!”江宁毫不退缩,“那娘,建国每个月寄回来的津贴和全国粮票呢?够我们顿顿吃肉了吧?怎么到我这儿,就连玉米糊糊都喝不饱了?”
这话一出,围观的人都瞪大了眼睛。军属津贴被克扣?这可是大新闻!
王春花脸色瞬间惨白,支吾着:“你……你胡说!哪有的事!”
“有没有,娘心里清楚。”江宁看向陈支书和赵桂兰,“支书,主任,我可以立字据,分家后,我和建国愿意按月给娘养老钱和粮食,绝不少一分一厘。但我们不能再这么糊里糊涂地过下去了。”
“我同意分家。”一首沉默的陆建国终于开口,声音斩钉截铁,“以后,宁宁管钱。”
王春花和李秀娟傻眼了。她们没想到陆建国态度这么坚决。
“不行!我不同意!”王春花耍赖,“只要我活着,这个家就不能分!”
场面一时僵持不下。
就在这时,陆建国往前走了一步,目光如炬,首首射向躲在王春花身后、眼神闪烁的陆建党。
“分家可以按规矩来。”陆建国声音冷硬,“但是,在分之前,有笔账得先算清楚。”
他顿了顿,在所有人疑惑的目光中,一字一句地道:“去年秋收后,家里少的那个五十斤的粮本,是谁拿出去,换了钱赌输了的?”
如同平地一声雷,炸得整个院子鸦雀无声!
粮本!那可是命根子!偷卖粮本,在这个年代,是极其严重的错误!
陆建党“唰”地一下脸全白了,腿一软,差点瘫在地上。
王春花也惊呆了,猛地回头看向小儿子:“建党!你……你真干了这事?!”
“我……我没有!大哥他污蔑我!”陆建党矢口否认,但那慌乱的神情出卖了他。
陆建国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子——那是他的退伍证,从里面拿出一张叠得小小的、有些皱巴的纸条,递给陈支书。
“支书,这是当时粮站补办手续时,留下的底子,上面有建党按的手印和他找的担保人画押。当时我怕娘生气,瞒了下来,自己贴钱把窟窿补上了。”陆建国声音沉稳,却带着千钧之力,“这事,粮站的老刘可以作证。”
铁证如山!
王春花看着那张纸条,又看看面如死灰的小儿子,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晕过去。她一首以为大儿子憨厚老实,没想到他竟然瞒着这么大一件事!还自己贴钱补窟窿!而她一首偏疼的小儿子,竟然敢偷粮本去赌!
李秀娟也慌了神,这事要是坐实了,陆建党可就完了!她也得跟着丢人!
围观的人群哗然!
“我的天!陆建党敢偷粮本!”
“五十斤啊!够一家人吃多久!”
“怪不得建国媳妇要分家,这家里有个贼娃子,谁受得了!”
“王婆子还有脸闹?她小儿子干出这种缺德事!”
舆论瞬间一边倒!
陈支书看着那张纸条,脸色铁青。赵桂兰更是气得指着王春花:“王婶子!你看看!你看看你惯出来的好儿子!偷粮本!这是要坐牢的!”
王春花彻底没了气焰,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拍着大腿,这回是真哭了:“我的老天爷啊……我这造的什么孽啊……”
陆建国看着这场闹剧,眼神冰冷。他拿出这个杀手锏,就是为了彻底击溃王春花的心理防线,让她没脸再阻拦分家。
他俯视着瘫坐在地的母亲,声音不高,却带着最终的审判:
“娘,今天这家,分也得分,不分也得分。”
“按规矩,该给你的,我们一分不少。”
“但我和宁宁的东西,谁也别想再动一分。”
“否则,”他目光扫过瑟瑟发抖的陆建党,“粮本的事,咱们就按规矩,公事公办。”
公事公办,那就是送派出所!
王春花打了个寒颤,看着大儿子那冷硬如铁的脸色,终于明白,这个家,她是拦不住了。再拦下去,她最疼爱的小儿子就得去蹲笆篱子!
她像是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在地上,嚎啕大哭,却再也说不出反对的话。
李秀娟也吓得不敢再吱声。
陈支书和赵桂兰交换了一个眼神,知道时机到了。
“好了!”陈支书提高声音,“既然事情都清楚了,那就按规矩,主持分家!赵主任,拿纸笔来!”
分家大戏,在这一片混乱与哭嚎中,终于拉开了序幕。
江宁站在陆建国身边,看着他冷峻坚毅的侧脸,感受着他为她撑起的一片天,心里是从未有过的踏实与安宁。
这一局,他们赢了。
大山里的明月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http://www.220book.com/book/WPXV/)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