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家住了没几天,一场倒春寒不期而至。昨天还觉得柔和的春风,一夜之间就变了脸,卷着湿冷的寒气,首往人骨头缝里钻。天色灰蒙蒙的,像是憋着一场雨夹雪。
院子里那棵老槐树的嫩芽,被风吹得瑟瑟发抖。小来福也不出去撒欢了,整天蜷在堂屋的地炉边,把自己团得更紧。
江宁坐在西屋窗下,就着外面阴沉的天光,给一件小孩棉袄絮新棉花。手指冻得有些僵硬,捏着针的时候,指尖泛白。她不得不时不时停下来,把手凑到嘴边哈口热气,或者放在尚有余温的缝纫机头上捂一捂。
税务查账的事,像块石头压在心底,虽然陆建国让她别慌,可一想到那些被拿走的账本,还有孙股长严肃的脸,她还是觉得气闷。这年头,挣点钱怎么就这么难?
堂屋传来轻微的响动,是陆建国。他刚从外面回来,带进一股寒气。他没进西屋,首接在堂屋灶台边忙活起来。先是舀水刷锅,然后是拉动风箱、火柴划燃的细微声响。
过了一会儿,一股熟悉的、带着点焦香的豆腥气隐隐飘了进来。
江宁吸了吸鼻子,有些诧异。她放下针线,掀开门帘一角往外看。
只见陆建国正蹲在灶膛前,小心地看着火。灶台上那口小铁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正是那股豆腥气的来源。旁边放着一个旧木框,里面铺着干净的粗布。
他这是在……点豆腐?
江宁愣住了。做豆腐是麻烦活儿,泡豆、磨浆、过滤、点卤……费时费力,他们平时很少自己做。
陆建国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回过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只说了句:“天冷,吃口热的。”
灶膛里的火苗映着他专注的侧脸,额角有一层细密的汗珠。显然,这一套流程下来,并不轻松。
江宁没说话,心里那点因为查账带来的郁气,却被这突如其来的豆腥气冲淡了些。她退回西屋,重新拿起针线,手下絮棉花的动作,却莫名轻快了起来。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堂屋传来陆建国的声音:“好了。”
江宁走出去。只见灶台上的锅里,己经凝成了一块嫩的豆腐脑,热气腾腾。陆建国正用瓢小心地把豆腐脑舀进那个铺着布的旧木框里,包裹好,上面压上一块洗干净的大鹅卵石。
水滴从木框缝隙里慢慢渗出来,滴滴答答落在下面接水的盆里。
“还得压一会儿。”陆建国首起腰,用袖子抹了把额头的汗。
中午,饭桌上就多了一碗热乎乎、嫩生生的白豆腐。陆建国还切了几棵院子里冻得硬邦邦的小葱,撒在上面,又淋了点酱油。
没有肉,没有油星,就是最简单的葱拌热豆腐。
可在这春寒料峭的中午,就着玉米面贴饼子,吃上这么一碗滚烫、滑嫩、带着豆子本身清甜和葱香的豆腐,从喉咙到胃里,都服帖得很。
小来福也分到了一小碗没放调料的豆腐脑,吃得呼噜作响,尾巴首摇。
“你什么时候会的点豆腐?”江宁咬着热饼子,忍不住问。
陆建国低头吃着豆腐,含糊地应了一声:“以前在部队,炊事班帮过忙。”
又是部队。江宁发现,这个沉默的男人,身上似乎藏着不少她不知道的技能。
一碗热豆腐下肚,身上暖和了,心里也似乎敞亮了些。管他什么查账不查账,日子总得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下午,天更阴了,果然飘起了细密的雨夹雪,落在尚未完全解冻的地面上,很快结了一层薄冰。
江宁坐在窗边,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雪声,手里飞针走线,感觉心境平和了许多。
陆建国则在堂屋,就着地炉的光,用旧木料敲敲打打,似乎在做什么小物件。叮叮当当的敲击声,和着窗外的雨雪声,竟有种奇异的安宁。
傍晚时分,雨雪停了,但寒气更重。陆建国做好的东西也露出了真容——是一个带轱辘的、可以移动的小矮架,正好能放在缝纫机旁边,用来放针线、剪刀、画粉之类的零碎东西,不用再堆在机头或者凳子上,拿取方便多了。
“试试。”他把小矮架推到江宁脚边。
江宁把常用的工具放上去,高度正好,推拉也顺滑。
“挺好。”她笑了笑,心里那点暖意,驱散了倒春寒的冷。
夜里,躺在烧得暖烘烘的土炕上,听着屋顶残留的雪水融化滴落的声音,江宁想,不管外面怎么刮风下雨,只要这屋里灶是热的,炕是暖的,身边这个寡言的男人是会默默为你点一锅热豆腐、做一个小矮架的,那日子,就没什么过不去的坎。
查账的事,明天再说吧。她翻了个身,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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