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成了这支残兵败将唯一的掩护。队伍在崎岖的山路上沉默地行进，没有人说话，只有沉重的脚步声、担架杆发出的吱呀声、以及伤员偶尔压抑不住的呻吟声在夜风中飘散。
林怀安拖着伤腿，每走一步，大腿外侧的伤口都传来撕裂般的疼痛。他咬着牙，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但始终没有停下脚步，紧紧跟在队伍末尾，不时警惕地回头张望。黑暗笼罩着身后的卧牛岭，也遮蔽了可能存在的追兵。
李石头走在他旁边，花机关枪挎在肩上，手里端着那支三八式步枪，眼神在黑暗中依旧锐利，像一只夜行的猎豹。栓柱则显得有些吃力，他年纪小，又经历了连番恶战，体力消耗很大，抱着那支老套筒，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呼吸粗重。
抬着担架的士兵最为辛苦。简易担架很不舒服，颠簸中加重了伤员的痛苦。赵大刀躺在担架上，胸前的伤口随着颠簸不断渗血，他紧闭着眼睛，眉头紧锁，强忍着不发出声音。另外几个重伤员情况更糟，不时发出痛苦的闷哼。
“停一下！”走在队伍中间的刘黑娃低声道，“换人抬担架！原地休息五分钟，不许出声！”
队伍立刻停了下来。抬担架的士兵几乎虚脱，立刻被替换下来，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其他人也各自找地方坐下，抓紧时间恢复体力。没有人敢生火，甚至连水都不敢多喝，因为不知道接下来的路还有多长。
林怀安靠着一棵光秃秃的树干坐下，小心地卷起裤腿，查看腿上的伤口。绷带己经被血浸湿了一部分，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他皱了皱眉，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伤口很容易感染。
“班长，你的腿……”栓柱凑过来，担心地看着。
“没事。”林怀安摇摇头，从破烂的棉袄里撕下一条相对干净的布，准备重新包扎一下。
李石头默默递过来一个军用水壶，里面还有小半壶凉开水。林怀安接过，用水稍微冲洗了一下伤口周围，然后用布条重新紧紧扎好。冰冷的水刺激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省着点喝，不知道啥时候能补充。”林怀安把水壶递还给李石头。
李石头点点头，拧紧壶盖，小心地挂回腰间。
这时，前面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原来是那个中央军的戴眼镜军官，正在跟杨顺子低声争执。
“杨排长，这样走太慢了！抬着这么多伤员，天亮前根本到不了集合点！万一被鬼子追上来，大家都得完蛋！”中央军军官的语气带着焦急和不耐烦。
杨顺子压着嗓子回道：“陈参谋，这些都是跟鬼子拼过命的弟兄，不能丢下！”
“我知道他们有功！可是战时不能感情用事！我们必须加快速度！我建议，轻装简从，重伤员……暂时找个地方安置，留下点药品和食物……”陈参谋的声音虽然低，但在寂静的夜里还是显得有些刺耳。
“放屁！”孙麻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摸了过来，听到他的话，忍不住低吼道，“老子们川军没得丢下弟兄的习惯！要快你自己快，老子不走！”
陈参谋被吓了一跳，看着孙麻子那凶狠的眼神，以及周围其他川军士兵投来的冷漠甚至带着敌意的目光，他知道自己的想法行不通了。他气得脸色发白，但又不敢发作，只能悻悻地跺了跺脚：“好！好！你们讲义气！到时候被鬼子包了饺子，别怪我没提醒！”说完，他带着自己的两个护卫，走到队伍前面去了，似乎想离这些“不识好歹”的川军远点。
刘黑娃走到杨顺子身边，低声道：“杨排长，这个姓陈的靠不住。撤退路线他知道，别让他把我们卖了。”
杨顺子脸色凝重地点点头：“我知道。路线我看了，没问题，是营主力撤退的方向。大家抓紧时间休息，五分钟后继续出发。后卫加强警戒，我担心鬼子真的会追来。”
短暂的休息结束，队伍再次启程。这一次，气氛更加沉闷，一种无形的压力笼罩在每个人心头。不仅要面对可能的追兵，还要提防自己人里面的“长官”。
山路越来越难走，很多地方根本没有路，只能在黑暗中摸索前行。不时有人摔倒，发出沉闷的响声，引来低声的咒骂和提醒。
林怀安的腿伤让他行动越发艰难，速度慢了下来。李石头和栓柱一左一右地跟着他，时不时扶他一把。
“班长，要不我背你一段？”栓柱看着林怀安苍白的脸色，忍不住说道。
“不用，我还能走。”林怀安拒绝了。他知道栓柱自己体力也快到极限了。
他一边走，一边在脑子里回忆着那张撤退路线图。图很简略，只标出了几个大的方向和汇合点。按照这个速度，天亮前确实很难到达第一个汇合点。而且，他总觉得这条路线的选择有些问题，似乎过于靠近可能存在鬼子部队的区域了。是绘制地图的人水平有限，还是……
他不敢往下想。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又行进了一个多小时，前方出现了一条结冰的小河。河面不宽，但冰层看起来并不厚实。
铁血川军魂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铁血川军魂最新章节随便看！杨顺子下令队伍暂停，派了两个士兵小心翼翼地去试探冰面。
“排长，冰能过人，但是怕撑不住太多人一起走。”探路的士兵回来报告。
“分批过！动作要快，保持距离！”杨顺子下令。
队伍开始依次过河。士兵们踩着滑溜的冰面，小心翼翼，生怕掉进冰冷的河水里。抬担架的更是艰难，每一步都走得惊心动魄。
轮到林怀安他们这一批后卫过河时，意外发生了。一个抬着重伤员担架的士兵脚下一滑，连带担架一起摔倒在冰面上！咔嚓一声，冰面裂开，那个士兵和担架上的重伤员一起掉进了刺骨的河水中！
“救人！”刘黑娃惊呼一声，就要冲过去。
“别动！冰要塌了！”林怀安急忙拉住他。只见以落水点为中心，冰面上的裂纹正在迅速蔓延。
掉进水里的士兵和伤员在冰冷的河水中挣扎，发出凄厉的惨叫。岸上的人看得心急如焚，却不敢贸然上前。
“绳子！快找绳子！”杨顺子吼道。
可是仓促撤退，哪里来的绳子？
就在这时，李石头解下自己的绑腿布，又迅速从旁边一个士兵身上也解下一副，将两副绑腿布连接在一起，一头系在自己腰上，另一头交给林怀安和栓柱。“拉住！”他低喝一声，毫不犹豫地匍匐着向冰裂处爬去。
“石头！小心！”林怀安和栓柱紧紧拉住绑腿布，心提到了嗓子眼。
李石头动作很快，像一只灵巧的狸猫，分散了身体重量，迅速爬到了冰窟边缘。那个落水的士兵还在扑腾，看到李石头，拼命伸出手。李石头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用力往上拉。林怀安和栓柱也在后面使劲。
好不容易把那个冻得浑身发抖、几乎昏厥的士兵拉了上来。但那个重伤员己经沉了下去，冰面上只留下几个气泡，很快消失了。
众人看着恢复平静的冰面，一片沉默。又一个弟兄没了，甚至没能留下全尸。
“走！快过河！”杨顺子强忍着悲痛，嘶哑地命令道。不能再耽搁了。
剩下的队伍以更快的速度，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失去同伴的悲伤，快速通过了冰河。
过了河，是一片相对开阔的丘陵地带。天边己经泛起了一丝微弱的鱼肚白，黎明即将来临。
“不能停！加快速度！必须在天亮前穿过这片开阔地！”杨顺子看着天色，语气急促。
队伍再次提速。疲惫和伤痛被求生的欲望暂时压制。林怀安感觉自己的腿己经麻木了，只是凭着本能机械地迈动。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进入前方一片小树林时，侧翼突然响起了枪声！
砰！砰！
清脆的三八式步枪声！
“有鬼子！隐蔽！”担任前锋的杨顺子排士兵立刻卧倒，大声示警。
整个队伍瞬间乱了一下，随即迅速散开，利用地形地物隐蔽。
林怀安拉着栓柱和李石头，迅速滚到一个土坎后面。他探头向外望去，只见侧翼大约两三百米外的另一个山包上，出现了几十个土黄色的身影，正依托地形向这边射击。子弹嗖嗖地打在队伍周围，激起一片尘土。
是鬼子的迂回部队！还是他们的侦察兵？看样子人数不多，但火力不弱，而且占据了有利地形。
“妈的！被咬住了！”孙麻子骂骂咧咧地趴在一个弹坑里，举枪还击。
“不能恋战！掩护！交替撤退！进树林！”杨顺子大声指挥着。他知道，一旦被这股鬼子缠住，后面的追兵再赶上来，他们就真的完了。
刘黑娃组织还能战斗的士兵开枪掩护，杨顺子则指挥着担架队和伤员拼命向不远处的树林跑去。
枪声顿时激烈起来。鬼子的机枪也响了，哒哒哒地扫射着，压制着川军的火力。
林怀安举起三八式，瞄准山包上一个晃动的鬼子身影，扣动扳机。砰！那鬼子应声倒地。李石头的花机关也发出了短促的点射，压制着鬼子的机枪手。
栓柱趴在土坎后面，学着林怀安的样子，举着老套筒，瞄准，开枪。但距离太远，老套筒精度又差，子弹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担架队在弹雨中艰难前行，不断有人中弹倒下。惨叫声和催促声混杂在一起。
那个中央军陈参谋和他带来的两个护卫，早在枪响的第一时间就连滚爬爬地冲进了树林，消失不见了。
“狗日的！跑得比兔子还快！”孙麻子一边开枪一边骂。
眼看担架队就要进入树林，一发掷弹筒发射的榴弹呼啸着落下，正好在赵大刀的担架附近爆炸！
轰！
抬担架的两个士兵和旁边的王秀才瞬间被炸倒在地！赵大刀的担架也被掀翻，他重重地摔在地上，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排长！”林怀安眼睛瞬间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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