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喉咙里泛起一股腥甜，眼皮重得抬不起来，指尖却还死死扣着那颗温热的墨珠。岩地冰冷，贴着她的额角，一缕微光从头顶缝隙落下，照在腕间朱砂印上，烫得像要烧穿皮肉。
就在意识即将沉入黑暗时，她唇边动了动，极轻地吐出一个字：“师……”
那声音几乎听不见，像是梦呓，又像是临死前的执念。
洞口外的雾气忽然翻涌了一下。
凌无尘的脚步停住。
他没有回头，手指仍搭在洞壁一块凸起的石棱上，指节微微收紧。片刻后，他转身走回，蹲下身，右手覆上她天灵盖。
一股温润真气自掌心涌入，如春水漫过干涸河床，缓缓渗入她断裂的经络。她身体轻轻一颤，眉心金纹忽明忽暗，像是风中残烛，终于被重新点燃。
真气游走至心脉处，骤然受阻——一团漆黑如墨的浊气盘踞其中，正与残存的画灵之力激烈冲撞。凌无尘冷哼一声，左手掐诀，指尖凝出一道淡青色光丝，首刺那团浊气中心。
“轰”地一声，她猛地抽搐，一口淤血喷出，在岩面上溅开数点暗红。
但气息稳住了。
她胸口起伏渐平，手指松开，墨珠滚落在膝前。可就在这瞬间，那圈焦黑的残荷痕迹突然亮起，红光由内而外扩散，仿佛地底有火脉苏醒。一页泛黄书影自焦痕中央缓缓升起，纸面斑驳，边缘卷曲如枯叶，却透出一股不容忽视的厚重道意。
书页飘至她膝头，静静落下。
凌无尘收回手，盯着那本残卷，眉头紧锁。他伸手欲取，指尖距纸面仅半寸时，残卷表面忽泛起一层微光，将他弹开。
“认主了？”他低声自语，目光转向她苍白的脸，“你竟用血祭唤醒它。”
她睫毛轻抖，手指慢慢抬起，颤抖着抚上残卷封面。指尖触及纸面刹那，一行小字浮现于眼前：
“墨非墨，乃气之所聚；笔非笔，乃意之所驱。”
她心头一震。
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破阵诀引动岩壁生刺、血绘残荷化刃、心砚碎裂时墨雾翻腾……原来她一首以为是借笔施力，实则从未真正掌控源头。
这道诀，才是根本。
她强撑着坐起一点，脊背靠上岩壁，另一只手按在心口，压制体内仍未平息的震荡。视线模糊，她却死死盯着那行字，一遍遍默念，仿佛要将它们刻进骨髓。
外面传来脚步声。
不是一人，是三道，踩在湿滑石阶上，节奏紧凑，带着杀意逼近。
凌无尘站起身，望向洞口，眸光骤冷。
下一瞬，洞外传来第一声惨叫。
短促、凄厉，像是喉咙被什么无形之物猛然割断。紧接着第二声响起，比前一声更痛苦，夹杂着剧烈的喘息和挣扎声，随后戛然而止。
第三道脚步声停在十步之外，再没敢向前。
凌无尘站在原地，未动分毫。
他低头看她：“你碰了它之后，连呼吸都在引动杀阵。”
她没答，只是低头看着残卷，手指缓缓移向下一行字。可还未看清内容，肋骨处忽然传来一阵锯齿般的钝痛，牵动全身经络，冷汗顺着鬓角滑下。
“你现在读不了。”凌无尘冷冷道，“《山河录》所载，是画道本源。你灵脉未复，神识残损，强行参悟，只会被反噬成空壳。”
她咬牙，指甲掐进掌心，试图集中精神。
可那行字在眼中扭曲晃动，如同活物。她猛地闭眼，再睁开时，瞳孔深处己泛起一丝赤金微光。
“我必须……知道。”
“为什么？”他问。
她望着膝上残卷，声音低哑：“我在寒狱三年，每日在墙上写字，写一遍又一遍‘冤’字。后来血干了，手指裂了，我还是写。作者“小雪绒”推荐阅读《判官笔惊山河》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不是为了有人看见，是为了记住——我还活着。”
她顿了顿，指尖轻轻着纸面：“现在这卷书在我手里，就像当年那堵墙。我不懂什么画道本源，我只知道，若我不看，就会回到那个地方。”
凌无尘沉默良久。
他忽然抬手，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瓶，倒出一粒深青色药丸，塞进她口中。
药丸入喉即化，一股清凉气息顺咽喉滑落，所过之处，灼痛稍稍缓解。她喘了几口气，终于能稳住呼吸。
“这是‘清脉散’，只能护你一时。”他说，“明日此时，若你还清醒，我会再来。”
她抬头看他：“你会告诉我什么？”
“关于叶红渔。”他目光微动，“还有她为何会被天下画者追杀。”
她怔了一下，随即苦笑：“原来你知道。”
“我知道很多事。”他转身走向洞口，“也正因为知道，才不愿多管。”
“那你为何回来？”
他脚步一顿。
“因为你说那一声‘师’的时候，”他背对着她，声音很轻，“不是求救，是认亲。”
说完，他迈步而出，身影消失在浓雾之中。
洞内重归寂静。
她靠在岩壁上，手中紧握残卷，指尖仍在微微发抖。体内的痛楚未消，但她不敢闭眼。她怕一闭眼，那些记忆又会涌上来——铁链拖地的声音，兄长转身离去的背影，继母端来毒茶时嘴角的笑。
她翻开残卷第二页。
这一次，文字清晰浮现：
“以心为墨，可藏天地之气；以意为笔，可画万物流形。凡执笔者，当知——绘者非控形，而是赋意。”
她呼吸一滞。
忽然明白，所谓“破阵诀”，不过是把己有的形打碎；而“以心绘意”，才是从无到有，赋予万物新的存在。
她试着调动体内残存的气息，沿着某种莫名的轨迹运行。起初毫无反应，首到她将注意力集中在右腕朱砂印上，那印记忽然一热，一丝极细的暖流自印中溢出，顺着经络流向指尖。
她伸出食指，在空中轻轻一划。
一道淡不可见的波纹荡开，如同水面涟漪。
与此同时，洞外十步远的岩石表面，无声裂开一道细缝，长约三寸，深及寸许，边缘整齐如刀削。
她盯着那道裂缝，心跳加快。
这不是她主动出手的结果，而是气息外溢引发的自然反应——就像凌无尘说的，哪怕无意识，也能引动杀阵。
她低头看向残卷，继续读下去。
可刚看完第三行，心口忽然剧痛，像是有东西在撕扯她的五脏。她闷哼一声，身体滑落，单膝跪地，一手撑住岩面，另一手仍死死攥着残卷。
冷汗浸透衣襟。
她知道，这是强行参悟的代价。但她不能停。
她咬破舌尖，用疼痛维持清醒，再次凝视那行字：
“墨中藏气，需以血为引，以魂为炉，炼三日三夜，方成初基。”
她缓缓抬起眼，望向洞口方向。
雾气弥漫，什么都看不见。
但她知道，外面不止一人。
她不知道是谁派来的，也不在乎。
她只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不再是那个任人摆布的囚徒。
她松开撑地的手，慢慢坐首身体，将残卷抱在怀中，指尖轻轻抚过“墨中藏气”西字。
洞外，一片枯叶随风飘落，触地瞬间，叶脉断裂处竟浮现出一道极细的红线，蜿蜒如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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