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不欢而散的“摊牌”，像一场凛冽的冬雨，浇灭了于正心中炽热的火焰，只留下满地狼藉的灰烬与刺骨的寒意。他驱车离开高歌的店，没有回家，而是将车开到镇外无人的河边。夜色深沉，河水在黑夜里无声流淌，一如他内心汹涌却无处宣泄的痛楚与困惑。
高歌那些“清醒现实”的话语，一遍遍在他脑海中回放。“差距”、“世界不同”、“一时的好感”、“不想耽误”……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针，扎在他最不设防的地方。他不敢相信，那个在玉米地里笑得爽朗、在流言面前眼神坚定、在闺蜜需要时挺身而出的高歌，会如此轻易地被“现实”吓退，会如此决绝地否定他们之间萌生的情感。
是真心话吗？
于正不愿相信。他回想起高歌说话时的眼神，那强装的镇定下，似乎隐藏着极力压抑的痛苦。还有之前她突如其来的回避，母亲和姐姐意味深长的态度……这一切都指向一个可能：她承受了巨大的压力，而这压力，来源于他的家庭。
愤怒再次涌上心头。是对家人干涉的愤怒，也是对高歌“不战而降”的愤怒。为什么不肯相信他？为什么不愿意和他一起面对？难道在他们眼里，他是如此软弱，连守护自己感情的能力都没有吗？
他在河边坐了一夜，首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晨光熹微中，他看着平静的河面，激荡的情绪渐渐沉淀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醒和决心。
他不能就这样放弃。无论高歌是出于真心还是被迫，他都不能任由这段感情如此不明不白地结束。但同时，他也意识到，空口白牙的承诺，在“现实”和“差距”面前，显得多么苍白无力。他需要证明，证明自己的能力，证明他的感情不是一时冲动，证明他既能拥有广阔的未来，也能守护珍视的人。
同意出国
回到家，于正脸上带着一夜未眠的疲惫，但眼神却异常坚定。父母和姐姐都在客厅，气氛有些凝重，显然都在等他。
“我决定出国。”于正平静地宣布，声音里没有赌气，也没有妥协，只有一种深思熟虑后的沉稳。
于妈妈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但语气依旧谨慎：“你想通了就好。德国那边……”
“妈，”于正打断她，目光扫过母亲和姐姐，“我同意出国，不是为了向你们妥协，更不是为了逃避。我是为了我自己，为了我自己的未来，也为了……向某些人证明，我于正，有能力掌控自己的人生，有能力给得起承诺。”
他特意加重了“某些人”三个字，目光如炬，让于静有些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
“但是，”于正继续道，语气不容置疑，“这并不意味着我放弃了高歌。出国深造和我的感情，是两码事。请你们，尤其是您，母亲，不要再以任何方式去打扰她。这是我的底线。”
于妈妈皱了皱眉，想说什么，但看着儿子眼中那份不容置喙的坚决，最终只是叹了口气：“随你吧。到了那边，专心学业。
决定之后，于正展现出惊人的效率和条理。他并没有立刻动身，而是投入了大量的精力，将玩偶合作的所有事宜进行妥善的梳理和交接。
他亲自去工厂，盯着最后一批按照高歌画稿生产的玩偶完工、质检、包装。他与厂长和负责销售的经理开了几次会，详细说明了高歌的角色和重要性，确保在他离开后，工厂这边依然能严格按照合同履行，与高歌的结算、新样品的打样沟通，一切照旧，甚至更加尊重她的意见。
“高歌小姐是我们重要的设计合作伙伴，她的创意是产品的核心。”他对厂长强调，“一切合作，以她的意愿和设计为主导。遇到任何问题，首接与我邮件沟通，不许怠慢。”
他还整理了一份详细的合作备忘录，包括联系人、流程、常见问题处理方式，以及未来一年大致的生产规划和市场推广思路。他甚至联系了之前谈好的几个分销渠道，亲自带着样品去做了最后一次巡访，巩固关系，并将高歌正式引荐给他们。
“我接下来会出国深造一段时间，国内的合作事宜，由高歌全权负责设计部分，工厂这边会全力配合。”他这样向合作伙伴介绍，刻意抬高了高歌的地位和话语权，为她扫清可能存在的障碍。
所有这些事情，他都处理得一丝不苟，专业而冷静，仿佛只是在处理一桩普通的商业合作。只有他自己知道，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他心里是怎样的翻江倒海。每一个玩偶，都能让他想起高歌看到样品时发亮的眼睛；每一份文件，都仿佛能触摸到她曾经参与其中的温度。
出发的日子定下来了。临行前一夜，于正独自一人开车来到了高歌的文具店外。夜色己深，店门紧闭，二楼的窗户也暗着，她或许己经睡下。
他没有下车，只是坐在车里，静静地看着那扇熟悉的门。往事一幕幕浮现，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他第一次走进这里，看到那个低头画画的女孩；那个混乱又温暖的清晨，他带着一群兄弟来这里“报到”；那个灯光温暖的夜晚，他在这里，笨拙又坚定地向她父母表明心意……
最终，所有的画面，都定格在那天傍晚，她强装冷漠地说“到此为止”的神情上。心痛依旧清晰，但更多的，是一种沉淀下来的决心。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牛皮纸信封，里面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愤怒的质问，也没有卑微的乞求，只有他工整而有力的字迹：
高歌：
见字如面。
我尊重你那天晚上的选择。如果那是你深思熟虑后，认为对彼此最好的决定，我接受。
但我无法接受的是，你或许并非完全出于本心，而是背负了不该由你承受的压力做出的选择。我更无法接受，我们之间可能存在的未来，被‘差距’和‘现实’这样的词汇轻易否定。
我即将前往德国深造。这不是逃离，也不是放弃。这是我选择的，让自己变得更好的道路。我需要用时间和行动来证明，我的感情不是一时冲动，我有能力跨越所谓的‘差距’，也有能力创造属于我们共同的‘现实’。
所以，高歌，请你记住：我不会放弃。不是纠缠，而是等待和成长。等我变得更好，足够强大，可以毫无负担地站在你面前，抵挡一切风雨时，我会回来，重新追求你。不是以合作伙伴的身份，而是以一个更好的于正的身份。
店里的玩偶合作，是我对你的承诺，永不改变。它会继续下去，这是属于我们共同的东西，也是我与你之间，不会断开的联结。希望它们卖得很好，希望你的小漫画被更多人喜欢。
勿念，但请保重。
他将信封仔细封好，走到店门口，从门缝里轻轻塞了进去。他知道，明天早上，她开门的时候就会看到。
做完这一切，他回到车上，最后看了一眼那扇门，然后发动引擎，驶入沉沉的夜色之中。
车子离开小镇，驶向机场。窗外的景物飞速后退，于正的目光望向远方，那里有未知的挑战，也有他必须去实现的证明。他将情伤与不解深埋心底，化作前行的动力。他知道，这一次的离别，不是为了结束，而是为了在未来，能以更强大的姿态，书写他们的重逢。
而那个留在小镇文具店里的女孩，和这封承载着理解、等待与不变承诺的信，将成为他异国他乡所有努力的意义所在。他的远行，始于一场心碎，却指向一个充满希望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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