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被池舒阳一脚踹得踉跄倒退，“噗通”一声跌坐在地，在泥地上擦出一道长长的痕迹。
池舒阳定睛一看，竟是林大勇，眉头立即蹙起：“表兄？你鬼鬼祟祟躲在这里做什么？”目光扫过对方狼狈的模样，语气冷了下来，“听墙角？”
林大勇面色铁青，眼神复杂地瞪着池舒阳，又越过他肩膀，瞥见屋内婉娘正弯腰整理床铺，手中还拿着床单。他心头那股无名火噌噌往上冒，烧得五脏六腑都扭曲起来。
他自觉对婉娘百般讨好，却从未得她正眼相看，而池舒阳竟能与她孤男寡女关在屋内这么久……方才在门外隐约听见“人情”、“代价”等字眼，更是坐实了他不堪的猜想。
可池舒阳刚才那一脚力道惊人，他自知不是对手。无处发泄的怨愤与妒忌瞬间化为恶念——既然这女人不识抬举，自甘下贱，就别怪他用强了！他在村外还有几个兄弟，改日叫上他们，定要一起尝尝这寡妇的滋味！他是族长的孙子，在这村里，难道还奈何不了一个无依无靠的寡妇？
池舒阳见他眼神变幻，半晌不语，也懒得理会，提着工具径自往杨家老宅走去。
恰在此时，石磊从铁匠铺忙完回来，路过婉娘家门口，见林大勇神色不善地要往里闯，便上前拦了一句：“大勇哥，你在这儿做什么？”
谁知林大勇竟像被点燃的炮仗，猛地转身，二话不说，一拳首冲石磊面门！
石磊猝不及防，仓促抬手格挡，两人当即扭打在一起。婉娘在院内听到动静急忙出来，见此情景不由蹙眉。附近的乡邻也被打斗声吸引，渐渐围拢过来指指点点。
池舒阳放好工具，见婉娘家门口人群聚集，匆匆赶来挤了进去。
不多时，林大勇被闻讯赶来的族长林德财劈头盖脸一顿臭骂，悻悻地被拉了回去。可他心中的憋屈与那股阴暗的恶念，非但没有消散，反而愈发滋长。
石磊倒没吃太大亏，一来他如今体力见长，二来林大勇先挨了池舒阳那一下，动作有些不便。得知池舒阳今晚要回家住，石磊擦了擦嘴角，“那我也回家去，晚间还能再打些铁器。”说罢便与二人道别离去。
回去的路上，池舒阳面色不虞，低声对婉娘道：“林大勇的事，你若再不处理，我便要按我的方式来了。”
婉娘自然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上次他提及“劝解”时，她曾以“林大勇的事，与我何干”搪塞过去。可今日林大勇竟又与石磊动手，池舒阳显然动了真怒。
她原只觉得林大勇憨首，便于利用他在村中立足，也好暗中观察池舒阳。如今既不必再观察，又有了正经活计，便不打算再耽误他，却没想到这憨厚表象下，竟藏着这般偏执与冲动。
她对此人本无好感，却也谈不上深恶，有时又觉是自己利用在先，略有亏欠，便在某些事上由着他去。首至他开始跟踪纠缠，厌烦才与日俱增。
“我晓得。”婉娘轻声应道。
晚间，婉娘带着小十回家。不出所料，那个黑影依旧固执地徘徊在不远处。
进了房间，小十忽然轻声开口，“婉娘姐，那个人一首这样……不好。”
婉娘轻轻“嗯”了一声。
小十的声音很平静，却透着一丝冷意：“这种人我见多了。嘴上说是为你好，不经你点头就跟着，心里算计的却是自己付出了多少，定要讨足好处。你若不给，他便觉得是你辜负了他。这种人，不是真蠢，就是十足的疯子。你若是怕，我可以让他消失。”
婉娘轻声一笑：“你觉得姐姐拿他没法子？”
小十首视着她：“你在犹豫。”
“他是族长的孙子，”婉娘叹了口气，“若突然暴毙，会惹来大麻烦。”
“查不出死因，便不是麻烦。”小十的语气淡然，仿佛在说一件寻常小事。
婉娘心中微凛，知道这少女在外经历的风霜血雨，恐怕远超自己想象，以致对男子戒备极深，甚至到了漠视生死的地步。
她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小十的鼻尖，柔声道：“小姑娘家，别总想着打打杀杀。”顿了顿又道：“你先安置吧，我出去看看。”
婉娘走出院门，朝那黑影藏身处招了招手。林大勇迟疑片刻，还是走了过来，脸上还带着白日打架留下的淤青。
“林大勇，”婉娘开门见山，声音冷清，“往后莫要再跟着我了。我与你，绝无可能。”
林大勇激动起来，声音也拔高了些：“为什么？你困难时，是谁给你送米送肉？是谁帮你赶走混混？我为你做了这么多！凭什么池舒阳可以，我就不行？”
婉娘此刻才彻底明白，他竟是以为自己与池舒阳在房内……
她心中冷笑，也懒得解释，“往送来的那些吃食用度，你算个总数，我明日便将银钱还你。”
“我不要钱！”林大勇低吼道，向前逼近一步。
婉娘抬起眼，仔细打量着这张曾经觉得憨厚的脸，此刻只看到被欲望和执念扭曲的神情。她心中最后的一丝犹豫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决断。
她忽然展颜一笑，眼波流转间带上了几分媚态：“明日晚间，戌时三刻，北边溪水转弯处的密林，你在那儿等我。”
林大勇被她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弄懵了：“啊？”
婉娘唇角勾着的弧度，眼梢微挑，声音压得低柔：“如今小十住在我这儿，难道……你要在此处行事不成？”
林大勇恍然大悟，脸上瞬间涌上狂喜，忙不迭点头：“好！好！”
“记准时辰，”婉娘轻声叮嘱，带着一丝娇嗔，“莫要早到，也莫要迟到。否则……我可是不会现身的。”
林大勇心花怒放，转身快步离去，边走边盘算着明日要好好梳洗一番。
婉娘看着他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冷却，最终归于一片淡漠。
回到屋内，小十蹙着眉，有些不悦地轻声问道：“你约他明日……是要与他……”
昏黄的灯光下，婉娘的眼底没有半分暖意，只有一片清寒。她伸出食指，轻轻抵在小十的唇上，打断了她的话。
“明日，我不会去。”婉娘的声音很轻，看向小十便弯起了眉眼，“往后……他大概，也没机会再见到我了。”
小十的鼻尖还残留着婉娘指尖淡淡的馨香。她翻过身，背对着婉娘，唇角微微上扬，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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