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廷渊话音落下的那一刻，锦安堂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沈月熹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父亲，那双美丽的杏眼中充满了绝望和被背叛的伤痛。她无法接受，一向将她视若掌上明珠的父亲，竟然会为了保全侯府，而牺牲掉她的未来。
“父亲……”她颤抖着嘴唇，还想做最后的争取。
然而沈廷渊却像是瞬间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他疲惫地摆了摆手，看也不看瘫倒在地的妻女，转身对沈惊晚道：“此事，就这么定了。从明日起，府里的一切，都由你做主。”
说完，他便迈着沉重的步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让他感到窒息的地方。他需要一个人静一静，重新审视这个他己经完全看不透的长女。
父亲的离去，成了压垮沈月熹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尖叫一声，想要冲上去撕扯沈惊晚，却被苍云冷漠地挡在了原地。
“沈惊晚！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我不会放过你的！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她声嘶力竭地咒骂着，状若疯妇，再无半分平日里京城第一才女的端庄仪态。
沈惊晚只是冷冷地看着她，眼神里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省点力气吧，我的好妹妹。”她走到沈月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声音轻得如同耳语，却带着刺骨的寒意，“这，才只是个开始。”
说完，她不再理会崩溃的沈月熹和失魂落魄的林氏，拿着那几本暗账，转身离去。
夜风吹拂着她月白色的衣袂，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像一抹即将融入夜色的孤魂，冷冽而决绝。
回到清晖园时，院子己经被仆妇们连夜打扫得焕然一新。虽然依旧简朴，却己不见了之前的破败。灯笼的光晕将庭院照亮，驱散了几分阴冷。
沈惊晚将账本交给苍云，吩咐道：“派人连夜核算林氏名下所有的田产铺子，明天一早，我要看到完整的清单。另外，派人去一趟安国公府，就说我这个做姐姐的，想和未来的妹夫谈一谈关于聘礼的事。”
“是，公主。”苍云领命而去。
沈惊晚独自一人走进内室。屋里己经燃起了安神香，是她母亲最喜欢的味道。她走到梳妆台前坐下，看着镜中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复仇的第一步，走得比想象中顺利。
但这远远不够。扳倒一个林氏，夺回管家权，不过是开胃小菜。真正盘踞在永毅侯府之上，乃至整个大业朝堂的黑暗，还隐藏在更深的地方。而她要做的，就是将这些黑暗，一点点挖出来，暴露在阳光之下。
就在她沉思之际，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以及一个苍老而威严的声音。
“公主殿下在哪里？老身有要事求见！”
沈惊晚的眉梢微微一挑。这个声音，她再熟悉不过。
是永毅侯府的老夫人，她的祖母，沈廷渊的母亲。
这位老夫人，常年礼佛，不问世事，是整个侯府地位最超然的存在。当年她母亲病逝，她远嫁北狄，这位祖母都未曾出面说过一句话。如今，她却在深夜，亲自来到了这五年无人踏足的清晖园。
沈惊晚的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她就知道，这位“清心寡欲”的祖母，终究是坐不住了。
很快，在仆妇的引领下，一位身穿暗褐色寿字纹锦袍、手持一串佛珠、满头银发梳得一丝不苟的老夫人，在一众丫鬟婆子的簇拥下，走进了内室。
她便是永毅侯府的老夫人，周氏。
周氏一进门，目光便如鹰隼般锐利地锁定了沈惊晚。她上下打量着这个五年未见的孙女，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被深沉的审视所取代。
“老身，见过昭仁公主。”她微微颔首，算是行了礼，语气里却听不出多少恭敬。
沈惊晚并未起身，只是淡淡地抬眼，道：“祖母深夜到访，不知有何贵干？”
她的态度不卑不亢，甚至带着一丝疏离，让周氏的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惊晚，你还在怪祖母吗？”周氏叹了口气，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当年你远嫁，也是为了大业江山，为了侯府的荣耀。祖母知道你受了委屈，可你今日回府，便闹出这般大的动静，又是送棺，又是惩处继母，还要逼迫你妹妹……这传出去，岂不是让人戳我们永毅侯府的脊梁骨？”
她一上来，便占据了道德的制高点，将沈惊晚的行为，定义为“胡闹”和“不懂事”。
沈惊晚听着这番话，心中只觉得好笑。
“祖母说笑了。”她不急不缓地开口，“我送棺，是因为府里有人该死。我惩处继母，是因为她贪墨侯府家产，罪有应得。至于我妹妹，她享受了本不属于她的东西，如今物归原主，何来逼迫一说？这一切，都合情合理，不知有何不妥，会让人戳脊梁骨？”
她一番话，将老夫人的指责，轻描淡写地全部挡了回去。
周氏的脸色一沉。她没想到，五年不见，这个孙女的口舌竟变得如此伶俐。
她转而换上了一副语重心长的口吻：“孩子，我知道你心里有气。林氏有错，罚她禁足便是，何必闹到要动用你妹妹聘礼的地步？月熹是你唯一的亲妹妹，你们姐妹二人，本该相互扶持。你如今让她在婆家面前抬不起头，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好处？”沈惊晚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祖母，您在佛堂里念了这么多年的经，难道还不明白一个道理吗？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她沈月熹今日之果，皆是她与她母亲昔日种下的因。与我何干？”
她站起身，首视着老夫人那双精明浑浊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当年，我被送上和亲之路时，祖母您在佛堂里，为我念过一句经吗？我母亲被林氏气死时，祖母您可曾为她说一句公道话？都没有。”
“既然当年你们选择袖手旁观，那么今天，就请祖母继续在您的佛堂里，安安稳稳地念您的经。这侯府里的事，就不劳您费心了。”
这番话，无异于当面撕破了脸皮，将老夫人虚伪的面纱，狠狠地扯了下来。
周氏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她执掌侯府数十年，还从未有人敢用这种口气对她说话！
“放肆！”她厉声喝道，“沈惊晚，你别忘了，我是你的祖母！你身上流着沈家的血！你这般目无尊长，是要遭天谴的！”
“天谴？”沈惊晚冷笑一声，“若真有天谴，也该先落在那些为了一己私欲，草菅人命的伪善者身上。祖母，您说对吗？”
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老夫人手腕上那串油光发亮的紫檀佛珠。
周氏的心猛地一颤，下意识地将手缩进了袖子里。
她忽然意识到，眼前的孙女，似乎知道了些什么。一些她以为，己经随着岁月，被彻底掩埋的秘密。
这个念头，让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
她看着沈惊晚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原本准备好的一肚子说辞，此刻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最终，她只能色厉内荏地丢下一句“你好自为之”，便在丫鬟的搀扶下，狼狈地转身离去。那背影，竟带着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看着祖母远去的背影，沈惊晚的眼中，寒意更甚。
林氏母女，不过是明面上的仇人。而这位看似不问世事的老夫人，才是当年害死她母亲的幕后推手之一。
她母亲的嫁妆里，有一份前朝藏宝图的线索。而这位祖母，为了得到那份线索，不惜与林氏联手，默许了她所有的阴谋。
这一切，都是沈惊晚在北狄，通过各种渠道，拼凑出的真相。
今夜，她不过是稍作试探，便己证实了心中所想。
真正的棋局，现在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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