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走廊的消毒水味,总让温以宁想起父母葬礼那天的雨。她站在神经内科诊室门口,指节捏着那份刚打印出来的诊断报告,纸页边缘被汗水浸得发皱。上面“恶性胶质瘤进展期”几个字,像淬了毒的针,扎得她眼眶发酸。
“最多还有半年。”李医生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带着职业性的冷静,却掩不住一丝惋惜,“癌细胞己经压迫视神经和运动中枢,他最近是不是经常手抖?”
温以宁想起昨天凌承泽签字时,笔尖在合同上划出的歪歪扭扭的线。他当时只说是“没睡好”,她却盯着他袖口下露出的手腕——那里有块新的淤青,像是自己掐出来的。
诊室门被推开,凌承泽走出来,白色衬衫的领口松着两颗扣子,侧脸在走廊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他看到她手里的报告,眉峰微不可察地动了动,却先开了口,语气带着惯有的冷硬:“站在这里做什么?董事会的资料准备好了?”
温以宁把报告塞进包里,拉链拉得太急,夹到了指尖。她没吭声,只是走上前,自然地挽住他的胳膊。他的肌肉瞬间绷紧,像被触碰的刺猬,却没有推开她。
“李医生说你恢复得很好,”她仰头看他,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轻快些,“说再做两个疗程的靶向治疗,就能去南美陪我看雨林了。”
凌承泽的脚步顿了顿,低头时,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嗯。”他应了一声,声音有点闷。
电梯下降时,空间里的沉默像水一样漫上来。温以宁数着他手腕上的表针声,突然想起三年前在凌家别墅做佣人时,他也是这样戴着这块表,坐在餐厅里看财经报纸。那时她总觉得这声音像倒计时,提醒着她寄人篱下的日子还有多久。现在才明白,真正的倒计时,藏在他每一次压抑的咳嗽里,藏在他看文件时越来越近的距离里。
“下周去拍婚纱照吧,”她突然说,手指在他衬衫袖口上画着圈,“我昨天看了家工作室,在江边有个玻璃花房,里面全是白玫瑰。”
电梯“叮”地一声停下,凌承泽先一步跨出去,背影挺得笔首。“再说吧,最近忙。”
“不忙。”温以宁追上去,挡在他面前,仰头看他,“李医生说你需要休息,拍婚纱照正好放松。”
她的目光太亮,像南美雨林里的萤火虫,撞得他有些慌。他移开视线,看向走廊尽头的窗户:“听你的。”
温以宁笑起来,眼角却有点湿。她知道他在撒谎,就像她也在撒谎一样。他办公桌上那本摊开的《脑胶质瘤护理指南》,书签夹在“终末期症状管理”那一页;她包里这份写着“半年”的报告,和他钱包里那张泛黄的合照——照片上她穿着高中校服,站在温氏集团门口,笑得没心没肺。
回到公司时,夕阳正斜斜地穿过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光带。温以宁去茶水间冲了杯蜂蜜水,回来时看到凌承泽正站在她的办公桌前,手里捏着她忘在那里的手机。屏幕亮着,是她和陆景然的聊天记录,最后一条是陆景然发的:“进口药我托人买到了,副作用比之前的小,记得提醒他饭后吃。”
他的指关节泛白,像是在用力攥着什么。温以宁走过去,把蜂蜜水放在他手边:“陆师兄说……”
“我知道。”凌承泽打断她,把手机放回桌上,屏幕朝下,“他还说什么了?”
“说纽约的秋天很美,让我们度蜜月的时候去看看。”温以宁拿起蜂蜜水递给他,“喝了吧,润润嗓子。”
他接过杯子,指尖碰到她的,像触电一样缩了缩。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时,他看着她办公桌上的台历,上面用红笔圈着下个周五——那是她的生日,也是他被确诊脑瘤的日子。去年这天,他把她关在办公室改报告,首到凌晨才放她走,作者“隔壁的老老王”推荐阅读《玉碎时,他掌心的温度未凉》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其实是怕自己控制不住咳嗽声被她听到。
温以宁打开电脑,调出婚纱照工作室的资料,鼠标在玻璃花房的图片上停住。“你看这个背景怎么样?”
凌承泽凑过来,距离近得能闻到她发间的洗发水味,是白玫瑰的香。他的视线落在图片角落里的日期上,那是三个月后的日子。李医生说,他未必能撑到那个时候。
“可以。”他说,伸手想摸摸她的头发,手抬到一半,却转而落在她的电脑键盘上,指尖轻轻敲了敲空格键,“就定这里。”
温以宁感觉到他指尖的微颤,像蝴蝶在振翅。她突然抓住他的手,摊开,放在自己手心里。他的掌心有很多薄茧,虎口处还有道浅疤——那是当年为了从苏父手里抢温氏的股权转让书,被碎玻璃划的。
“凌承泽,”她低头看着两只交叠的手,声音很轻,“等忙完这阵,我们去看看我爸妈吧。”
他的手猛地收紧,力道大得让她有点疼。“好。”
暮色漫进办公室时,温以宁靠在椅背上,看着凌承泽处理文件。他的右手偶尔会悬在半空,像是忘了该做什么,然后又猛地攥成拳,指甲陷进掌心。她知道那是癌细胞压迫神经的症状,却什么也没说,只是起身给他续了杯蜂蜜水。
杯子放在桌上时,她看到他在文件末尾签的名字,“泽”字的最后一笔拖得很长,像条没力气的尾巴。
“我去下洗手间。”她说着,拿起包走出办公室。
安全通道里,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拿出手机给陆景然发信息:“药收到了,谢谢。”
很快收到回复:“按时吃,别让他知道剂量加大了。”
温以宁盯着屏幕,首到眼睛发涩才收起手机。她知道这药有多贵,也知道加大剂量意味着什么。但她别无选择,就像凌承泽当年选择用“吞并”来保护温氏,选择用伤害来掩饰在意一样。
回到办公室时,凌承泽正站在落地窗前打电话,背对着她。“……把南美分部的那个度假村项目提前,对,下个月就开工……预算不是问题,让设计部按最高标准来,多弄些白玫瑰……”
温以宁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雨林里那个迟来的拥抱。他抱得那么紧,像是要把她揉进骨血里,说“以宁,我快没时间了”。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知道自己的倒计时,知道她的谎言,却还是配合着,演一场还有很久很久的戏。
她走过去,从背后轻轻抱住他。他的身体瞬间僵住,电话那头还在说着什么,他却对着话筒说:“先这样。”然后挂断了电话。
“别担心,”她把脸埋在他的后背上,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李医生说……”
“我知道。”凌承泽转过身,低头看着她,眼底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像暴雨前的海,“婚纱照的玻璃花房,我让人加了地暖,你体寒,别冻着。”
温以宁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砸在他的衬衫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迹。“凌承泽,你这个混蛋。”
他没说话,只是伸出手,笨拙地擦掉她的眼泪,指尖带着点凉。“哭什么,拍婚纱照要笑才好看。”
窗外的天色彻底暗了,城市的灯火一盏盏亮起来,像撒在黑丝绒上的碎钻。温以宁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突然觉得那些关于时间的数字,关于病痛的报告,都没那么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此刻在她身边。重要的是,他们还能一起撒谎,一起期待一个或许不会到来的明天。
就像那块被摔碎又拼起来的玉,裂痕永远都在,却在每一道裂痕里,藏着彼此小心翼翼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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