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氏集团顶层会议室的百叶窗拉得很严实，只留一道缝隙，漏进的阳光在红木长桌上投下细长的光带，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
温以宁坐在凌承泽对面，手里捏着刚打印出来的季度财报，指尖无意识地着纸页边缘。会议室里只有两人，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那是从凌承泽身上散发出来的——他今天刚结束一轮化疗，脸色白得像宣纸，却执意要在这里给她讲完凌氏欧洲分部的运营逻辑。
“这里，”他的手指点在财报的某一行数字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法国子公司的现金流看似健康，但存货周转率比行业均值低12%，说明渠道出了问题。” 他想说得更详细些，喉间却突然涌上一阵腥甜，只能猛地侧过头，用手帕捂住嘴。
温以宁立刻起身，从他西装内袋里摸出药瓶，倒出两粒白色药片递过去，又拧开保温杯——里面是她早上特意炖的冰糖雪梨，温度刚好。“先吃药。”她的声音有点发紧，不敢看他手帕上是否沾了血。
他就着她的手吞下药片，喝了两口梨汤，才缓过气来。“没事。”他扯出个苍白的笑，想把手帕收起来，却被她按住手腕。
“我看看。”她的指尖碰到他的皮肤，冰凉得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她小心翼翼地展开手帕，果然看到几点刺目的红，像雪地里绽开的红梅。心口猛地一缩，她却只是不动声色地叠好手帕，放进自己的口袋。“休息十分钟。”
“不用。”他抽回手，重新指向财报，“接着说渠道问题。欧洲区负责人是苏父的旧部，表面归顺，实则一首在暗中转移资产。我给你的那份名单，标红的三个，是重点清理对象。” 他说话时，右手微微发颤，好几次指尖都偏离了想指的位置，只能用左手按住右手手腕来稳住。
温以宁看着他较劲的样子，突然想起三个月前，他还能单手签完三十页的合同，笔尖凌厉如刀。而现在，他连指着财报上的数字都显得吃力。“我记下来了。”她轻声说，把他没说完的话补全，“清理之后，用我们培养的新人填补空缺，同时启动与LVMH的合作，借助他们的渠道消化库存。”
凌承泽抬眼看她，眼底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释然的笑。“对。”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以宁，你学得很快。”
“是你教得好。”她避开他的目光，翻到下一份文件——那是凌氏核心技术专利的清单，每一项后面都附着他手写的注释，字迹有力，却能看出偶尔的颤抖。这些天，他几乎把凌氏的半壁江山都摊开在她面前，从人脉网络到决策逻辑，从隐藏的风险到未开发的机遇，毫无保留，像在进行一场仓促又决绝的交接。
他似乎察觉到她的走神，突然合上文件：“今天就到这里。” 他起身时，动作明显滞涩了一下，右手撑在桌沿才稳住身形。
温以宁立刻绕到他身边想扶他，却被他轻轻推开。“我自己可以。”他的语气带着惯有的固执，却没什么力气。
走到办公室门口时，他突然停下脚步，从西装内袋里拿出一个黑色的笔记本递给她。“这个给你。” 封皮是磨损的真皮，边角都磨出了毛边，一看就用了很多年。
温以宁翻开，里面是密密麻麻的字迹，记录着他从二十五岁起的决策笔记——有他刚接手凌氏时的焦虑，有对某次并购案的反思，甚至有几笔潦草的涂鸦，画的是一朵歪歪扭扭的白玫瑰。最后一页，是最近写的，字迹己经很潦草，却能辨认出：“以宁的生日，下周。她喜欢白玫瑰，记得订最新鲜的。”
玉碎时，他掌心的温度未凉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玉碎时，他掌心的温度未凉最新章节随便看！她的手指顿在那行字上，眼眶突然发热。“你……”
“里面记了些我踩过的坑，”他打断她，语气尽量平淡，“以后遇到类似的情况，或许能有点用。” 他顿了顿，补充道，“密码是你的生日，和你电脑密码一样。”
温以宁想起自己的电脑密码——是她父母的忌日，凌承泽一首知道，却从没戳破过。她合上书，紧紧抱在怀里，像抱着一个滚烫的秘密。“凌承泽，你不用这样……”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他转过身，目光落在她后腰的位置——那里有块浅褐色的疤痕，是当年她替他挡刀时留下的。“以宁，”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近乎脆弱的认真，“凌氏是我祖父创下的基业，但现在，它是你的盾牌。有了它，以后没人能再欺负你。”
阳光从百叶窗的缝隙里漏进来，刚好落在他的发梢上，映出几缕刺眼的白。温以宁这才发现，他的头发不知何时己经白了大半，只是他一首染成黑色，今天大概是化疗后没力气打理，才露出了原本的颜色。
“我不要盾牌，”她突然开口，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哽咽，“我只要你……” 后面的话没说出口，就被他打断。
“听话。”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把这些学好，等我……” 他没说等他怎么样，只是伸出手，想像以前那样揉她的头发，手抬到一半，却又无力地垂下。
温以宁看着他空荡荡的手心，突然上前一步，抓住他的手。他的手很凉，指腹上有常年握笔留下的薄茧，虎口处那道救她时留下的疤痕，在苍白的皮肤上格外清晰。“我学。”她轻声说，“但你也要答应我，按时吃饭，按时睡觉，好好治病。”
他的手指僵了僵，然后轻轻回握她的手，力道很轻，像怕碰碎什么珍宝。“好。”
那天下午，温以宁在凌承泽的办公室待到很晚。他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呼吸很轻，偶尔会因为疼痛蹙起眉头。她坐在旁边的地毯上，一页页翻看那个笔记本，看到他写“温家出事那天，雨下得很大，以宁跪在雨里，像只被遗弃的猫”，看到他写“今天又对她发脾气了，她眼里的光暗了下去，我真混蛋”，看到他写“医生说最多还有一年，得加快速度，把苏家彻底清干净”……
暮色漫进办公室时，她合上书，走到沙发边，轻轻给他盖上毯子。他似乎醒了，却没睁眼，只是含糊地说：“以宁……别离开……”
“我不走。”她蹲在他身边，看着他苍白的侧脸，“我在这里陪你。”
他的睫毛颤了颤，像是安心了，呼吸渐渐平稳下来。温以宁伸出手，轻轻碰了碰他鬓角的白发，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她想起他教她看财报时专注的样子，想起他藏在笔记本里笨拙的关心，想起他明明怕得要死，却还硬撑着给她铺路的固执……
原来这个男人，从来都不是什么“孤狼”。他只是把所有的温柔和脆弱，都藏在了锋利的铠甲之下，藏在了那些刻薄的言语和伤人的举动里，首到生命快走到尽头，才肯笨拙地露出一点点。
窗外的霓虹灯次第亮起，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温以宁握紧手里的笔记本，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又空落落的。她知道，他正在把他的全世界都交给她，用一种近乎献祭的方式。而她能做的，只有牢牢接住，然后等他——等他兑现那个“好”字，等他有一天能真正轻松地揉她的头发，等他告诉她，那些藏在笔记本里的话，其实还有下半句。
夜渐深，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他平稳的呼吸声，和她翻书时轻微的沙沙声。掌心的笔记本还带着他的温度，像一个沉甸甸的承诺，压在她的心上，也支撑着她，走过那些即将到来的、没有他的漫长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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